顧言不知道自己在停屍間待了多久,直到雙腿麻木得失去知覺,直到喉嚨哭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魚肚白,他才像一尊風化的石像,緩緩鬆開了握著溫阮的手。
他站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扶著冰冷的停屍台才勉強站穩。看著布單重新蓋住那個瘦小的輪廓,他感覺自己的一部分靈魂,也隨著那布單的落下,被永遠地封存了起來。
走出停屍間,走廊裡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像個遊魂一樣飄出交警大隊,清晨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吹在他臉上,卻吹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聯係任何人,包括沈瑤。那個昨天還讓他心神不寧的名字,此刻聽起來像一根腐爛的刺,讓他隻想作嘔。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腳下的路熟悉又陌生。不知不覺間,他竟然走到了他和溫阮曾經的家樓下。
抬頭望去,那扇熟悉的窗戶裡,沒有亮燈。
以前無論他多晚回來,那盞暖黃色的燈總會為他亮著,像一雙溫柔的眼睛,靜靜地等他歸來。可現在,它暗著,像一個永遠不會再睜開的眼。
顧言一步步走上樓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掏出鑰匙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死寂的冷空氣撲麵而來,取代了往日裡溫阮身上的馨香和飯菜的暖意。
家裡和他離開時幾乎一樣,隻是地上的湯漬已經乾涸,留下一片暗沉的印記,像一塊醜陋的疤。客廳裡的落地燈還亮著,暖黃的光線灑在空蕩蕩的沙發上,顯得格外孤寂。
他走進去,反手關上門,“哢噠”一聲輕響,卻像重錘敲在空曠的房間裡,回音久久不散。
他走到客廳中央,站在那片乾涸的湯漬前。昨天晚上,溫阮就是在這裡,看著他說出那些殘忍的話,看著他摔碎那碗她親手燉的湯。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當時有多疼——手背上的燙疼,心口的撕裂疼。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那片印記,粗糙的觸感像砂紙一樣磨著他的神經。
“對不起……”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低語,聲音沙啞得像破舊的風箱,“阮阮,對不起……”
沒有人回應他。
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襯得這房間更加死寂。
他站起身,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家裡遊蕩。
走到陽台,那幾盆溫阮精心嗬護的多肉,因為昨天的混亂被碰倒了幾盆,泥土撒了一地,原本飽滿的葉片蔫蔫地垂著,像失去了生機的孩子。溫阮以前總說,這些多肉就像她,需要細心照顧才能好好長大。
他蹲下來,笨拙地把倒下的花盆扶起來,用手指一點點把散落的泥土填回去。指尖被堅硬的陶片劃破了,滲出血珠,他卻渾然不覺。
他想起溫阮每次澆水時,都會對著這些多肉絮絮叨叨地說話,說今天他又加班了,說他今天誇她做的菜好吃了,說她有多愛他……那些細碎的、溫柔的話語,仿佛還縈繞在耳邊。
“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顧言對著蔫掉的多肉說,聲音裡帶著哽咽,“你回來看看它們好不好?”
走到臥室,床頭櫃上的星星燈還亮著,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像瀕死的星辰。那是他出差時特意給她買的,她說晚上開著它睡覺,就像他在身邊一樣。
他走過去,關掉開關,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可黑暗裡,他仿佛還能看到溫阮蜷縮在被子裡的身影,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
他走到床邊,躺了下去。床上還殘留著溫阮身上淡淡的馨香,那是她慣用的洗衣液味道,曾經讓他無比安心,此刻卻像毒藥一樣,鑽進他的鼻腔,刺得他心臟生疼。
他伸出手,撫摸著身邊空蕩蕩的位置。以前這裡總是暖暖的,躺著他的全世界。現在,隻剩下冰冷的床單,和他指尖的顫抖。
床頭櫃的抽屜裡,還藏著那個絲絨盒子。他把它拿出來,打開,那枚銀色的戒指在微弱的光線下閃著清冷的光。
他拿起戒指,輕輕套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尺寸有些小,勒得他指骨生疼,可這點疼,遠不及心裡的萬分之一。
這枚戒指,本該戴在溫阮手上的。在他們兩周年紀念日那天,他會單膝跪地,告訴她他有多愛她,告訴她他想和她過一輩子。
可現在,它隻能戴在他手上,提醒著他那場永遠無法實現的承諾。
他把臉埋進枕頭裡,那裡有溫阮的味道。他像個迷路的孩子,貪婪地呼吸著這殘存的氣息,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枕套。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顧言!顧言你在裡麵嗎?”是沈瑤的聲音,帶著焦急和不安。
顧言沒有動,像沒聽見一樣。他不想見她,不想聽到任何關於她的聲音。
敲門聲越來越急,沈瑤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顧言,我知道你在裡麵!你開門好不好?我擔心你……昨天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啊!”
顧言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眼底布滿了血絲,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他走到門口,猛地拉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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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瑤被他嚇了一跳,看到他憔悴不堪的樣子,眼裡閃過一絲心疼:“阿言,你……”
“滾。”
顧言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冷得像冰,帶著濃濃的厭惡和殺意。
沈瑤愣住了,臉上的擔憂僵住:“阿言,你怎麼了?”
“我讓你滾!”顧言的聲音陡然拔高,像瀕臨崩潰的嘶吼,“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回來,阮阮就不會死!你滿意了?你開心了?”
他的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裡麵翻湧著無儘的悔恨和痛苦,還有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憎恨。
沈瑤被他吼得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阮阮……溫阮她怎麼了?昨天那個電話……”
“她死了!”顧言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被車撞死了!就在我跟你說分手,把她趕出去之後!”
沈瑤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難以置信:“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怎麼不會?”顧言看著她,眼神裡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是你!是你毀了她!也毀了我!”
他猛地推了沈瑤一把,她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撞在牆上,疼得皺起了眉頭。
“顧言!”沈瑤看著他失控的樣子,又怕又急,“你冷靜點!這不是我的錯!是你自己做的決定!”
“是!是我做的決定!”顧言像是被這句話刺中了痛處,瘋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是我親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