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總帶著一股子纏綿的濕意,淅淅瀝瀝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水花。臨安城的南隅,一條窄巷深處,炊煙從矮牆後嫋嫋升起,混著飯菜的香氣,在雨霧裡暈開一片暖融融的朦朧。
宋家小院的門虛掩著,木樞上的銅環被摩挲得發亮。宋嵐逸正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手裡拿著一把小刻刀,細細打磨著一塊桃木。木頭的紋理在他指尖流淌,很快,一個初具雛形的鴛鴦戲水紋樣便顯了出來。
“嵐逸,快進來吧,雨要下大了。”
裡屋傳來林雪璐溫軟的聲音,像浸了蜜的水,甜得人心裡發暖。宋嵐逸抬頭,看見妻子端著一碗剛燉好的蓮子羹,正倚在門框上看他,鬢邊的碎發被風拂起,眉眼彎彎,映著窗內透出的昏黃燭光,溫柔得像一幅水墨畫。
他放下刻刀,笑著起身迎上去:“這就好,你看,這鴛鴦的翅膀,再刻幾道紋路就更活了。”
林雪璐湊過來看,指尖輕輕拂過桃木表麵,帶起一陣微癢的觸感:“嗯,比上次那個更精致了。等刻好了,給我鑲在梳妝盒上好不好?”
“自然是給你的。”宋嵐逸接過她手裡的碗,喝了一口,蓮子的清甜混著冰糖的甘冽滑入喉嚨,“娘燉的?”
“是呢,娘說你最近總熬夜刻東西,怕你上火。”林雪璐幫他理了理被雨絲打濕的衣襟,“快趁熱喝,我去把剩下的菜端出來。”
她轉身進了廚房,裙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淡淡的皂角香。宋嵐逸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烘烘的。
他和雪璐成親三年,日子過得不算富裕,卻安穩得像這院裡的老槐樹,紮著根,透著勁。他是個木工匠人,手藝不算頂尖,卻也夠養家糊口;雪璐心靈手巧,操持家務井井有條,閒暇時還會繡些帕子補貼家用。老父老母身子還算硬朗,時常念叨著要抱個孫子。
這樣的日子,平淡,卻踏實,是宋嵐逸從前在夢裡都不敢奢求的好。
晚飯時,宋父喝了兩盅小酒,臉頰微紅,看著兒子兒媳,眼裡滿是笑意:“嵐逸,下個月就是雪璐的生辰了,那桃木盒可得趕出來,彆讓我兒媳婦等急了。”
宋嵐逸笑著應道:“爹放心,誤不了。”
林雪璐嗔了他一眼,給婆婆夾了一筷子青菜:“娘,您多吃點,這菠菜是今早剛從菜園裡摘的,新鮮著呢。”
宋母笑得合不攏嘴:“還是雪璐貼心。”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敲打著窗欞,發出“劈啪”的聲響,倒像是給這溫馨的場景添了段背景音樂。一家人說說笑笑,直到夜色漸深,才各自回房歇息。
宋嵐逸洗漱完畢,見林雪璐正坐在梳妝台前,借著月光端詳著他白天刻了一半的桃木。她的側臉在月色裡顯得格外柔和,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輕輕顫動著。
“還在看?”他走過去,從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頂,“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林雪璐轉過身,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輕吻,眼裡像盛著星光:“嵐逸,我總覺得,現在的日子太好了,好得像偷來的一樣。”
宋嵐逸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些:“傻丫頭,這是我們該得的。等我再攢些錢,就把這小院修得再寬敞些,給你建個小繡樓,讓你安安心心地做針線活。”
“嗯。”林雪璐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心裡一片安寧,“我什麼都不要,隻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哪裡知道,這看似牢不可破的安寧,早已被一雙貪婪的眼睛盯上,隻待一個時機,便會被撕得粉碎。
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臨安城裡有名的富商張萬霖的獨子,張承宇。
張承宇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在臨安城裡橫行霸道,好色成性。前幾日他在街上閒逛,偶然瞥見了去送繡品的林雪璐,隻那一眼,便被她清麗溫婉的模樣勾走了魂。回去後茶不思飯不想,打聽了好幾日,才知道她竟是個有夫之婦,丈夫還是個沒什麼背景的木工匠人。
“一個窮木匠,也配得上那樣的美人?”張承宇在醉春樓裡喝得酩酊大醉,拍著桌子對身邊的狗腿子嚷嚷,“去,給我想想辦法,把那女人弄來!多少錢都行!”
旁邊的狗腿子諂媚地笑道:“少爺,這還不簡單?那宋嵐逸就是個軟柿子,嚇唬嚇唬他,再給點錢,保準他乖乖把媳婦送過來。”
張承宇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要是他不識抬舉呢?”
“那就……”狗腿子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讓他知道,跟咱們張府作對,沒好下場!”
張承宇滿意地大笑起來,酒杯裡的酒灑了一身也不在意。在他眼裡,一個窮木匠的命,連同他的妻子,都不過是他可以隨意擺弄的玩物。
雨連著下了三天,到了第四天頭上,才終於放晴。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給濕漉漉的青石板路鍍上了一層金邊。
宋嵐逸一大早就去了木料行,準備挑選些好木頭,趕製雪璐的生辰禮物。林雪璐在家收拾完屋子,便去了後院的菜園,想摘些豆角中午炒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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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宋母坐在廊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擇著剛從地裡拔來的青菜,絮絮叨叨地說著家常。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然而,這份平靜,在午時三刻被驟然打破。
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囂張的笑罵聲,撞碎了小院的寧靜。
“砰!”
宋家那扇老舊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木屑紛飛。張承宇帶著七八個家丁,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個個麵露凶光,手裡還拿著棍棒砍刀。
宋父宋母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你們是誰?要乾什麼?”
張承宇沒看他們,一雙色眯眯的眼睛在院子裡逡巡,很快就鎖定了剛從菜園出來的林雪璐。
林雪璐手裡還拎著一籃子豆角,看到這陣仗,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往屋裡躲去:“你們……你們是誰?擅闖民宅是要犯法的!”
“犯法?”張承宇獰笑著逼近,“在這臨安城,老子的話就是法!美人兒,彆躲了,跟我回張府享福去,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跟著這個窮木匠強百倍!”
“你胡說!我已有丈夫,請你放尊重些!”林雪璐緊緊攥著籃子,指節泛白,聲音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卻依舊帶著倔強。
“丈夫?”張承宇嗤笑一聲,目光掃過縮在一旁的宋父宋母,“就是那個窮木匠?他能給你什麼?識相的,就乖乖跟我走,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宋父雖然害怕,但護媳心切,鼓起勇氣擋在林雪璐麵前:“你……你休想!我兒媳婦是有夫之婦,你這樣強搶民女,就不怕官府治你的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