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沒再回王哥的出租屋。拿到診斷書的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那個裝著餅乾盒和幾件舊衣服的帆布書包,留下了王哥塞給他的兩百塊錢,壓在枕頭底下,像當初偷偷歸還那筆醫藥費時一樣。
他不敢再待下去。王哥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擔憂,好幾次欲言又止,他怕自己哪天咳得直不起腰時,會被對方發現那張藏在餅乾盒底的診斷書。他已經欠了太多人情,不能再讓王哥為他的病費心——那是無底洞,填不滿的。
他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雪後的陽光刺眼,照在結了冰的路麵上,反射出冷冷的光。他不知道該去哪裡,公園的長椅太冷,橋洞下風大,最後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郊那座荒廢的破廟。
破廟不知建於哪個年代,院牆塌了大半,正殿的屋頂漏著天,神像的半邊臉已經風化,露出裡麵的泥胎。他小時候跟著孤兒院的老師來過一次,那時還有幾個拾荒的老人住在這裡,如今卻隻剩下滿地的碎瓦和沒燒完的香燭。
他選了個靠牆的角落,那裡堆著些乾草,還算乾淨。他把舊棉襖鋪在草上,蜷縮著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心裡卻奇異地安定了些。至少這裡沒人會問他為什麼咳嗽,沒人會用憐憫的眼神看他。
白天他依舊去撿廢品,隻是走得更慢了。咳嗽一陣比一陣凶,有時咳得狠了,會咳出些帶著血絲的痰。他掏出皺巴巴的紙巾擦掉,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在垃圾桶裡翻找塑料瓶。路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低著頭,假裝沒看見。
廢品站的老板看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每次都會多給他算幾毛錢,有時還會把自己帶的饅頭分給他一半。“小夥子,你這身子骨得養著啊。”老板歎著氣,“錢是掙不完的。”
林墨隻是笑笑,接過饅頭,小口小口地啃著。他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能多攢一點是一點。他想把攢下的錢留給王哥,又想或許該留著,萬一……萬一能撐到找到爸媽呢?哪怕隻是遠遠看他們一眼,知道他們過得好,也好。
破廟裡的夜晚格外冷。風從屋頂的破洞灌進來,嗚嗚地像哭。他裹緊舊棉襖,還是覺得寒氣往骨頭裡鑽。他從書包裡翻出撿來的半截蠟燭,又找到一個空罐頭瓶,做了個簡易的燭台。點燃蠟燭時,小小的火苗在風裡搖晃,映著他蒼白的臉,也映著神像風化的半邊臉,竟有種說不出的安寧。
他借著燭光,翻出餅乾盒裡的獎狀。一張張鋪開在乾草上,從小學到高中,紅色的紙張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他想起張慧貼獎狀時的樣子,踩著凳子,小心翼翼地抹上漿糊,生怕弄皺了邊角。“我們小墨以後有出息了,這些獎狀就是憑證。”她那時笑著說,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滿滿的驕傲。
眼淚無聲地掉下來,砸在獎狀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趕緊用袖子擦掉,把獎狀一張張疊好,放回餅乾盒。不能哭,眼淚會帶走身上的熱氣,他得省著點力氣。
有天晚上,他咳得厲害,胸口像被巨石壓著,喘不上氣來。他蜷在草堆裡,渾身發抖,意識漸漸模糊。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張慧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過來,輕聲說:“小墨,趁熱喝,喝了就不咳了。”他想伸手去接,卻怎麼也夠不著,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
“媽……”他喃喃地叫著,聲音細若遊絲。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腳步聲驚醒。蠟燭已經燒完了,廟裡黑漆漆的。他屏住呼吸,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他麵前。
“誰在那兒?”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林墨沒敢說話,隻是往牆角縮了縮。
那人劃亮一根火柴,火光中,他看到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是個拾荒的老奶奶,背上背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是個小夥子啊。”老奶奶看清是他,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野貓呢。”
老奶奶在他旁邊坐下,從麻袋裡掏出個烤紅薯,遞給他:“剛在旁邊的烤紅薯攤撿的,還熱乎,你吃吧。”
紅薯帶著焦皮,燙得人手心發紅。林墨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是他來到破廟後,第一次有人跟他說話,還是個素不相識的老人。
“看你年紀不大,怎麼住這兒?”老奶奶問,聲音裡帶著點好奇。
林墨低下頭,小聲說:“沒地方去。”
老奶奶歎了口氣,沒再多問,隻是從麻袋裡翻出件更破舊的棉襖,披在身上:“這天兒是越來越冷了,晚上睡覺多蓋點。”
那天晚上,老奶奶就睡在他旁邊的草堆裡。她的呼嚕聲很輕,像小貓在喘氣。林墨抱著那個漸漸涼下去的烤紅薯,心裡暖暖的。原來就算在這樣的地方,也能遇到善意。
接下來的幾天,老奶奶每天都會回來。她撿的廢品比林墨多,有時會分給他幾個塑料瓶,有時會帶些彆人扔掉的飯菜。他們很少說話,卻像是有了某種默契。晚上點燃蠟燭時,老奶奶會拿出針線,縫補撿來的舊衣服,林墨就坐在旁邊,看著燭光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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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你是不是病了?”有天晚上,老奶奶看著他咳得直不起腰,忍不住問。
林墨愣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老奶奶沒再追問,隻是從麻袋裡翻出個小布包,打開,裡麵是些花花綠綠的藥片。“這是我以前撿的,治咳嗽的,你試試?”
林墨看著那些藥片,不知道過沒過期,卻還是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
那天晚上,他吃了一片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咳嗽好像真的輕了些。他躺在乾草上,看著跳動的燭光,突然覺得,或許就這樣也不錯。在這座破廟裡,有燭光,有陌生人的善意,有他藏起來的獎狀和思念,就算走到生命的儘頭,也不算太孤單。
蠟燭快燒完時,他從書包裡翻出一張紙,是從廢品站撿來的煙盒紙。他又找到半截鉛筆,借著微弱的光,慢慢地寫著什麼。字跡因為手抖,歪歪扭扭的,卻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寫完,他把紙疊好,放進餅乾盒,和診斷書、錄取通知書放在一起。
外麵的風還在嗚嗚地吹,破廟裡的燭光卻頑強地亮著,像一顆不肯熄滅的星。林墨閉上眼睛,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明天,或許還能撿到幾個塑料瓶,或許老奶奶還會帶回來熱乎的烤紅薯。
能多活一天,就多看看這世界一眼吧。他這樣想著,漸漸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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