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趙磊和王鐵柱準時在招待所樓下集合。
三人先去國營飯店吃了午飯，還是貼餅子，隻是多加了份炒土豆絲，算給接下來的行程“補補勁”。
飯後，江雪帶著兩人去了火車站旁邊的“林區調度站”。
這裡是打聽木材供應的好去處，來往的都是林場工人和采購人員。
調度站是間低矮的磚房，牆上掛著張巨大的林區分布圖，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作人員正圍著桌子討論調度計劃。
“同誌，麻煩問下，咱大興安嶺這邊，哪個林場的木材適合當礦用支柱啊？”王鐵柱率先上前，遞了根煙給值班的老工人，客氣問道。
老工人熟練地接過煙，夾在耳朵上，指了指牆上的地圖：“你們是來采購的吧？要礦用支柱，那得要硬木，紅鬆、落葉鬆，還得是二十年以上的成材木。”
他在地圖上劃過：“塔源林場、烏爾旗汗林場都有，但產量大多給了東北的重型機械廠。伊圖裡河林場的木頭軟點，不太適合。要說最合適的，還是鬆嶺林業局下麵的場子，綠水林場、古源林場，那片林子是老林子，蓄積量有三千多萬立方米，木頭密度大、抗壓性強，專門給煤礦供過支柱材，就是緊俏得很，全國的煤礦都盯著呢。”
趙磊立刻掏出小本子記下來：“大爺，鬆嶺林業局的供應緊張到啥程度？要是礦務局來采購，能拿到多少？”
“多少？”老工人笑了笑，搖著頭，“去年冬天，有個煤礦的采購隊在鬆嶺蹲了一個月，才拿到一千方。那邊的木頭要先滿足國家計劃，剩下的才能給地方。”
江雪皺了皺眉，又問：“去鬆嶺林業局，坐森鐵能到嗎？”
“能！”老工人指著地圖上的一條細線，“從加格達奇坐森鐵小火車，直達鬆嶺，三個小時就到，每天下午一點有一班，票好買，都是林區內部的車。”
打聽清楚，三人謝過老工人，往森鐵火車站走。
路上，趙磊有些擔心：“組長，鬆嶺的木頭雖好，可這麼緊俏，咱們能拿到嗎？”
“緊俏才說明對路。到時找找鬆嶺林業局的負責人，說明礦務局的緊急需求，再想想辦法，總能擠出份額。而且森鐵直達，運輸也省時間。”江雪表麵信心滿滿的說道。
其實，她心中明白，全國這麼多單位，黑崗市礦務局根本就排不上號。又不認識林業局的領導，誰會理睬他們。
不過，江雪這麼說，就是要讓趙磊和王鐵柱先去試試，明白采購這碗飯不是這麼好吃的。
如果最後真的采購到木材，那也皆大歡喜。要是采購不到，江雪自然會去零元購。
王鐵柱也跟著點頭：“我剛才聽老工人說，鬆嶺有專門的礦用支柱加工點，不用咱們自己加工，能省不少事！”
“那也是好事，省了我們功夫。”江雪點頭道。
森鐵火車站比加格達奇主站簡陋些，站台是泥土鋪的，鐵軌旁堆著些原木，一輛綠色的舊火車頭正冒著白煙，工人師傅們正往車廂裡搬工具。
售票窗口沒人排隊，江雪買了三張下午一點去鬆嶺的票，每張五毛錢，比之前的火車便宜不少。
下午一點，森鐵小火車準時發車。
車廂是木質的，座椅也是硬木板，乘客大多是穿著工裝的林場工人，手裡拎著斧頭、鋸子，還有人帶著剛打的野兔，車廂裡飄著淡淡的鬆木香和汗味。
趙磊靠在座位邊，小聲跟江雪說：“組長，我出來前，我爺爺給我講了很多事情，其中提到鬆嶺林業局的局長姓馬，以前是軍人，我爺爺以前認識。走之前我爺爺給了我一封信，告訴我要是遇到這些熟人可以把信給他們看，有事也可以找他們幫忙。”
“那很好，明天我們先去找找馬局長。”
江雪點頭回道，對趙磊這話並不詫異。
這些下放的人員，總有各種各樣的關係。
火車在林海中行駛了三個小時，直到傍晚四點，才緩緩駛入鬆嶺林業局火車站。
下了車，眼前的景象比加格達奇更具林區特色。
林業局的大門是用原木搭的，上麵掛著“鬆嶺林業局”的木牌，旁邊貼著“安全生產，保障供應”的標語。
辦公樓是棟三層的紅磚房，窗戶裡亮著燈，門口停著幾輛綠色的吉普車。周圍的木刻楞房子連成一片，煙囪裡冒出的黑煙在暮色中格外顯眼，偶爾能聽到遠處林場傳來的電鋸聲，還有工人下班回家的談笑聲。
“這地方看著比加格達奇熱鬨多了！”王鐵柱拎著包，眼睛裡滿是新奇。
江雪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天黑了：“先找個招待所住下，明天一早就去林業局找馬局長。今晚都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的事才重要。”
第二天一早，鬆嶺林業局門口，江雪三人裹緊棉襖，踩著沒腳踝的雪往門口走，遠遠就看見兩尊“黑鐵塔”立在大門兩側。是穿著軍大衣、挎步槍的保衛乾事，軍帽簷壓得很低，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想進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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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外早已排了十幾號人，大多穿著乾部服或工裝，手裡攥著疊得整齊的介紹信，有的在原地跺腳取暖，有的湊在一塊兒低聲嘀咕，還有人時不時往門裡探頭，臉上滿是焦急。
江雪三人費勁擠到隊伍前頭，剛停下，就聽見旁邊有人抱怨。
“唉，這都蹲第三天了，連王乾事的麵都沒見著。”一個穿灰布工裝的中年男人蹲在雪地裡，雙手攏在袖筒裡，盯著林業局大門的眼神發直.
“你才三天算啥？我都在這兒等十天了！前天好不容易瞅見李科長從裡頭出來，我喊得嗓子都啞了，他連頭都沒回！我們農具廠等著木材做犁耙呢，春耕要是誤了，領導都得罵死我！”
“我是供銷社的，也等著木材修倉庫呢，都等半個月了，昨天托人給李乾事送了兩斤紅糖，才勉強拿到個‘等通知’的話，這通知到底啥時候來啊！”
“哎，鬆嶺的木頭是好，可也太熬人了！我光路上就走了四天，在這兒又等了六天，再拿不到，回去都沒法跟廠長交代……”
“你們是計劃內的還是計劃外？”有人好奇的問道。
“我是計劃外的。”
“計劃外，怪不得。”
“那我還是計劃內的呢，還不是在這裡等？”
“計劃內的，為什麼要等？不是已經有條子了嗎？”有人好奇的問道。
“有條子管什麼用，這麼多計劃內的，還要排隊等發貨。”
一個個的人擠在大門口，不敢高聲語，隻能小聲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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