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二十三人的隊伍就齊了。
大家跟著李石頭往山外麵跑，道路不平，有人跑得太急，差點摔個跟頭。
一路上，沒人說話，隻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誰都怕自己人吃虧，畢竟在這荒山野嶺的，真打起來，吃虧的是少數。
跑了足足四十多分鐘，離金頂山工地遠了些，已經到了外麵村子附近，才看見前麵的路上圍著一大群人。
遠遠望去，己方隻有十幾個青壯年，手裡攥著鐵鍬、扁擔，臉色緊繃地站成一排。
對麵卻有兩百多人，手裡拿著砍刀、鋤頭，還有人扛著木棍，黑壓壓地站了一片，氣勢洶洶。
雙方中間隔著兩三米的距離，正有兩個年輕人對著罵。
“這路是大家的，你們憑啥攔著？”
“什麼大家的，這是我們的，它在我們向陽大隊就是我們的！現在你們占了路，我們進山砍柴都沒地方走了！”
“我們不是占，我們是在拓寬道路。”
“我們不管，反正現在你們擋住我們進山了。你們不要我們進去，我就不要你們出去。”
“......
王建平喘著粗氣跑到隊伍跟前，一把拉住領頭的王建軍：“打了沒有？有人受傷沒？”
王建軍正盯著對麵，生怕對方動手，聽見聲音轉頭，見是王建平，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大隊長，你咋來了？沒打，就吵吵呢。”
“沒打你不早說？石頭說你們打起來了，嚇得我魂都飛了！”王建平拍著胸口，剛才跑太急，現在還心跳得厲害。
“我哪敢打啊？”王建軍指了指對麵，“你看看他們多少人，兩百多！我們才十幾個，真打起來，咱們這點人不夠塞牙縫的。”
“那他們咋不打過來？”姚大通也跑了過來，擦了擦額頭的汗。
王建軍撓了撓頭：“誰知道呢？可能是怕咱們工地有軍區的人吧，剛才我喊了一嗓子‘再鬨就找軍區同誌’，他們就沒敢往前衝。”
王建平鬆了口氣，轉頭瞪了一眼旁邊的李石頭：“你這小子，會不會報信？啥叫打起來了？差點讓我白跑一趟！”
李石頭縮了縮脖子，小聲說：“我剛才遠遠看見他們舉著家夥，以為要打了……”
眾人沒心思跟他計較，都盯著對麵的人。
大家心理通透，向陽大隊的人顯然是來鬨事的，看金頂山工地的活好，也想乾，乾不成就心裡不平衡，又想搶路權，故意來找茬。
就在這時，對麵突然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是向陽大隊的大隊長劉勝利，外號劉老黑。
他叼著煙，瞥了眼王建平和姚大通，語氣蠻橫：“喲，是王大隊和姚大隊啊。我告訴你們，這路我們向陽大隊要了，要麼你們給我們大隊分點活乾，要麼就彆用這路！”
“劉老黑，你彆太過分！”王建平往前走了一步，“這路是縣裡的，可不是你們的！你想搶路，就是跟縣裡作對！”
“縣裡咋了？”劉老黑吐了口煙圈，得意洋洋的看了下自己這邊的人，“我們大隊幾百號人，總得吃飯吧？而且，你看看，這可還有其他大隊的人呢。你們占了好活，還占路，哪有這道理？”
劉老黑話音剛落，他身後的人群就動了起來，十幾個穿著打補丁褂子的男人擠了出來。
都是周邊大隊的大隊長，有的佝僂著背，有的手裡還攥著煙袋鍋，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急切。
最先開口的是東風大隊的張老頭，他搓著粗糙的手，往前湊了兩步：“王大隊，姚大隊，你們就行行好！我們東風大隊苦啊，娃娃們整天啃野菜根，有的都餓出了浮腫。聽說你們這兒管飽，還有肉吃，就給我們留兩個名額也行啊！”
他一開口，其他大隊長也跟著附和。
光明大隊隊長歎了口氣：“可不是嘛！我們隊裡的壯勞力，一年到頭掙的工分換不了三十斤糧，媳婦孩子都等著吃飯。你們倆大隊沾了江同誌的光，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餓死吧？”
有人哭訴，就有人硬氣。
紅星大隊隊長把煙袋鍋往鞋底一磕，語氣威脅：“話也彆說那麼多！這路本來就不是哪一個大隊的，你們占著路乾活，就得給我們分口飯吃！要麼加人，要麼彆用路，沒得選！”
“就是！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你們不成？”旁邊幾個大隊長跟著起哄，有的甚至揮了揮手裡的鋤頭，場麵瞬間又緊張起來。
王建平和姚大通對視一眼，心裡門兒清。
這是典型的“紅臉白臉”。張老頭他們唱紅臉，裝可憐博同情，紅星大隊的唱白臉，用硬氣逼他們讓步。
可金頂山的活就這麼多，軍區給的名額是定好的，要是分給其他大隊，自己隊裡的社員就得少掙錢、少吃肉，這是萬萬不能的。
王建平想起中午食堂的紅燒肉，油亮的肉皮、入口即化的肥肉，社員們吃得眯眼笑的樣子。他攥緊了拳頭，轉頭對姚大通遞了個眼神——絕不能讓。
姚大通也點了點頭，他想起青山大隊的老周，家裡三個娃，上次去公社領救濟糧，老周為了多要半斤玉米麵，差點給乾部磕頭。現在好不容易有份好活，他得為老周他們守住。
王建平悄悄把李石頭拉到一邊：“你趕緊回工地，把咱們兩個大隊的壯勞力都叫來，越多越好！告訴他們，帶上家夥，彆真動手，但氣勢得拿出來！”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就說向陽大隊的人攔路不讓走，想搶咱們的活，他們知道肉香，肯定願意來！”
李石頭眼睛一亮，剛才被罵還蔫蔫的，這會兒跑得比兔子還快，邊跑邊喊：“知道了大隊長！我馬上就回來！”
劉老黑瞥見李石頭跑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麼？想搬救兵？我告訴你們，今天這事沒個說法，誰也彆想走！”他轉頭對著身後的人喊，“都把家夥拿穩了！他們要是敢叫人，咱們就跟他們耗到底！”
其他大隊的人也跟著嚷嚷，有的往路中間挪了挪，把路堵得更嚴實了。
王建平這邊的人雖然人少，但也都攥緊了手裡的鐵鍬，臉色緊繃，真要打起來，他們肯定吃虧，但為了飯碗，也隻能硬扛。
雙方繼續對峙，相互互噴，誰都不想退，誰也不敢先動手。
但是，氣氛越來越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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