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風城的清晨,沒有曦光破曉的暖意,隻有一層自天際線緩慢漫上來的、更顯稀薄的暗紫色光暈。
這光芒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不帶絲毫生機,將整座由黑石堆砌的城池輪廓勾勒得愈發猙獰——斷壁殘垣間的陰影被拉得極長,街巷裡殘留的魔氣在光暈下若隱若現,仿佛一頭在永夜中沉睡了千年的巨獸,剛剛睜開惺忪的眼,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客棧的木窗被魔音域特有的寒風刮得“吱嘎、吱嘎”作響,窗欞上的積灰簌簌掉落。
李驚玄、夜姬與靈月三人收拾停當,簡單的行囊被李驚玄收入儲物袋中。
當他們走出客棧大門時,店主那個佝僂的身影仍在櫃台後瑟縮著,一雙渾濁的紫眸裡,既有對夜姬昨日威懾的恐懼,也有對他們即將前往魔主宮的敬畏,目送著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儘頭,才敢悄悄抬起頭,長舒一口氣。
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平靜的旅途。
才剛剛離開哀風城的城門,踏上那片被灰色砂礫與嶙峋怪石覆蓋的荒原,夜姬便率先發動了攻勢。
她並非拔劍相向,也未曾催動半分靈力,她的武器,便是她自己——那具足以讓天地為之失色的軀體,以及那份與生俱來的魅惑氣場。
一截溫軟馨香的玉臂,如最柔韌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了李驚玄的胳膊。
她的動作自然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沒有絲毫刻意,整個身子的重量都恰到好處地倚靠過來,發梢間淡淡的冷香,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天妖帝女的魅惑氣息,隨著荒原上呼嘯的冷風,精準地飄向他身側的每一個角落,也飄進了靈月的感知中。
李驚玄的身子在瞬間僵硬了一瞬,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幾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手臂與夜姬肌膚的接觸點傳來的,是驚人的柔軟與溫熱,與這片天地的陰冷、荒蕪格格不入,像是在冰天雪地裡握住了一團暖玉。
他甚至能隔著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她肌膚下平穩而有力的心跳,那心跳聲與自己的心跳漸漸重疊,讓他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來了……
他心中無聲地長歎一聲,眉宇間掠過一絲無奈。
這場圍繞著他展開的、無聲的戰爭,終究還是在這片荒涼的荒原上,拉開了序幕。
他沒有掙脫,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抗拒。
他太了解夜姬的脾性了——此刻的親昵,與其說是女兒家的撒嬌,不如說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宣告,宣告她對李驚玄的所有權,宣告的對象,便是走在他們身側,抱著“闕冥琴”、始終默然不語的靈月。
若他此刻有任何推拒的動作,以夜姬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恐怕會當場發作,到時候彆說前往魔主宮結盟,這次魔音域之行,恐怕會立刻宣告終結。
於是,他隻能承受。承受這份甜蜜的負擔,也承受這份讓他如坐針氈的尷尬,像一根柱子般,僵硬地走在兩人中間。
果然,走在左側的靈月,淩空飛行的腳步在那一刻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凝滯。
她的目光,如同一隻受驚的蝴蝶,倉促地從李驚玄與夜姬交纏的手臂上掠過,那一眼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隨即,她迅速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懷中那架通體幽紫的“闕冥琴”上,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琴弦上輕輕劃過,沒有帶出一絲聲響,卻仿佛在她心湖中,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那是一種尖銳的、密密麻麻的酸楚,從心臟最深處蔓延開來,瞬間遍及四肢百骸,讓她的指尖泛起一陣冰涼的顫抖。
她想起在黃泉秘境中,那個化名“無玄”的男人——那時的他,氣質沉靜如古潭,眼神清澈如星辰,麵對危險時沉穩可靠,對自己也是細微照顧。
可如今,他對另一個女子的親密,竟是如此坦然的縱容,仿佛那個孤高清冷的“無玄”,從未存在過一般。
那份縱容,像一根無形的毒刺,比任何鋒利的刀劍都要傷人,紮得她心口發疼。
她深吸了一口魔音域特有的、混雜著硫磺與塵埃的冰冷空氣,強行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將那些不該有的念頭一一壓回心底。
“無玄公子,前方三百裡處,便是‘哭魂峽’。那峽穀中的罡風並非尋常風力,而是蘊含著怨念的神魂之風,能直接傷及修士的神魂,我們需繞路而行,不可貿然穿過。”
她沒有看李驚玄,也沒有看夜姬,隻是平視著前方灰蒙蒙的荒原,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地理常識。
但那一聲刻意加重的“無玄公子”,卻像一柄精巧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了這場無聲的戰爭——你在炫耀你擁有的“李驚玄”,而我懷念的是我所認識的、與你無關的“無玄”。
夜姬湛藍色的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冷冽的怒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該死的魔女,跟那個蘇念真煞星一樣,張口就是‘無玄’,還叫得如此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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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將李驚玄的胳膊抱得更緊了些,臻首輕輕靠在他的肩上,發絲蹭過他的臉頰,帶來一陣微癢的觸感。
她的聲音嬌媚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帶著濃濃的依賴:“夫君,你看,這魔域的風景真是彆致呢。連風都帶著這麼重的‘戾氣’,跟我們妖族的山林比起來,可差遠了。”
李驚玄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連耳根都開始發燙。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靈月投來的目光中,那份原本就存在的不示弱感,又多了幾分灼熱,死死地落在他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他隻能乾咳一聲,含糊地應道:“是……是啊,確實挺彆致的。”
這場詭異的拉鋸戰,便在這片荒蕪的天地間,以一種近乎荒誕的形式展開了。
夜姬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當李驚玄走得久了,口乾舌燥,剛要從儲物袋中取出水囊時,夜姬已經變戲法似的從自己的空間法器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由暖玉雕琢而成的小瓶。
她親自擰開瓶塞,將玉瓶遞到李驚玄嘴邊,眼波流轉,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夫君,喝這個。這是我用妖族聖地的天妖晨露,加上千年雪蓮釀的,不僅能解渴,還能滋養神魂,比普通的清水好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