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閣懸於雲海之上的不朽聖地,終年被祥雲瑞氣所繚繞。這裡的每一座殿宇,每一塊磚石,都仿佛在呼吸著最純粹的天地道韻,散發出一種超然物外的寧靜與威嚴。
然而,這份持續了千百年的寧靜,在今日,被兩道狼狽不堪的身影徹底打破了。
蘇念真與淩陽子,終於回到了天道閣。
他們不再有離去時那身為天驕的意氣風發。蘇念真的一身白衣沾染著塵埃與乾涸的血跡,那張本該清冷如冰雪的絕美俏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茫然。她的氣息紊亂不堪,體內的靈力時而洶湧時而枯竭,顯然是道心受創後留下的嚴重後遺症。而淩陽子的情況稍好一些,但他的臉色同樣陰沉,眼神中充滿了自責與後怕,每走一步,都仿佛背負著萬鈞山巒。
兩人剛踏入山門,還未來得及返回各自的洞府,一名執事弟子便神色肅穆地迎了上來,對著二人躬身一禮,語氣不帶絲毫感情:“聖女,淩陽師兄,閣主有令,命二位即刻前往議事殿,不得有誤。”
蘇念真和淩陽子心中同時一沉。他們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二人不敢怠慢,強撐著疲憊的身軀,在眾多同門弟子驚異的目光注視下,一路沉默地走向了那座象征著天道閣最高權力所在的議事大殿。
一踏入殿門,一股浩瀚如淵、沉重如獄的威壓便撲麵而來,讓本就身心俱疲的二人險些站立不穩。大殿之內,空曠而肅穆,他們的師尊,天道閣閣主正陽子,正背對著他們,靜靜佇立在殿堂中央。他身著一襲簡單的灰色道袍,身形並不魁梧,卻給人一種與整片天地融為一體的磅礴之感。
“師尊。”二人躬身行禮,聲音沙啞。
正陽子緩緩轉過身。他看上去不過中年模樣,麵容清臒,雙目開闔間,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滅。此刻,他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中,沒有往日的溫和與讚許,隻有壓抑到極致的滔天怒火。
“好,好得很!”他沒有讓他們起身,聲音平淡,卻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我天道閣的聖女,我天道閣的首席大弟子,竟會落得如此道心受損、狼狽而歸的下場!青陽宗的萬木真人傳訊求援之時,可曾勸過你們,那妖女幻術詭異,不可冒進追殺?你們將他的忠告當成耳旁風了嗎!”
最後兩句話,他幾乎是怒斥出聲。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拍擊在蘇念真與淩陽子的身上。二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淩陽子更是悶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而蘇念真本就道基不穩,更是直接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
看著自己兩位最得意的弟子如此模樣,正陽子眼中的怒火,終究還是化作了一絲疼惜與無奈。他收回威壓,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變得沉重而悠遠:“罷了,此事……也不全怪你們。是為師,不曾想你們會遇到,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東西。”
他揮了揮手,示意二人起身坐到一旁的蒲團上,隨即,陷入了悠長的回憶之中。
“你們可知,你們所作所為的後果?今日,我便將一樁百年前的往事,說與你們聽。”
大殿內一片寂靜,隻有正陽子那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聲音在回蕩。
“那是一百多年前,我雲遊在外,偶然路過一處地方。在那裡,我感應到了兩股熟悉又極其微弱的氣息——青陽宗的趙玄一,和當時還隻是青木峰主的萬木。”
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蘇念真與淩陽子精神一振,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時的他們,比現在的你們還要狼狽。”正陽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們二人,被困在了一片詭異的結界之中,神智不清,靈力耗竭,已在彌留之際。我找到了布下結界的那名天妖族人。他是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人,但一身修為已是化神境,隻是不知何故,他當時已身受重傷,氣息萎靡。”
“我便要求他解開結界,放了青陽宗的兩人。但他不肯。我與他過了幾招,他本已是強弩之末,哪裡會是我的對手。不出十招,他便被我重創,眼看就要被我擒下。我本以為,可以輕鬆將他留下,逼他解開結界之後再行處置。”
正陽子說到這裡,臉上竟浮現出一絲心有餘悸的神色,這讓蘇念真和淩陽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駭然。他們的師尊,是當世公認的至強者,有什麼事能讓他都感到後怕?
“但我錯了,我錯得離譜。”正陽子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就在我以為勝券在握,探手抓向他的時候。那個本該油儘燈枯的男人,竟在瀕死之際,對我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他施展出了另一種……我至今都無法理解的幻術。”
“那幻術沒有任何征兆,它沒有瑰麗的景象,隻有無儘的、扭曲的虛無。更可怕的是,這個新的幻術,竟直接將我一同籠罩了進去!就在那一瞬間,我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係,而那個天妖族人,則借機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困在幻術中,我才真正體會到天妖族的可怕。那幻術詭異非常,它並非攻擊你的肉身,而是直接侵蝕你的道心,扭曲你的認知,讓你在真與假的悖論中,永世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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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布下幻術的那人是在重傷垂死之時,威力已大打折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正陽子的話,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地敲在蘇念真與淩陽子的心上。蘇念真更是感同身受,臉色變得愈發蒼白。她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幻境中,麵對李驚玄一次次“輕薄”的心魔幻境,那種羞憤與無力,那種道心被反複撕裂的痛苦,至今想來,仍讓她不寒而栗。
“即便如此,我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困住我的那個幻術破除。當我脫困之後,又耗儘了我體內幾乎所有的靈力,才將已經陷入彌留之際的趙玄一與萬木,從那片詭異的結界中強行救出。”
“事後,我從神智恢複的趙玄一口中得知,困住他們的那個幻術,名為‘月夜之界’,是天妖一族傳說中的至高秘法之一。而將我困住的第二個幻術,是什麼,連他也不得而知。”
“那一戰,我也因此損了道心。為了彌補道基的裂痕,我閉關苦修了整整六十年,才勉強恢複了當初的修為。從那以後我便明白,天妖一族,絕不可用常理揣度。他們的幻術,是這世間最不講道理、也最無解的力量。尤其是,當他們能施展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幻術,並將它們疊加在一起時……”
正陽子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看著自己的兩位愛徒,眼神無比嚴肅。
“念真,陽子,你們遇到的那個妖女,她是否也施展了兩種幻術?”
淩陽子心頭一凜,連忙將當日所見詳細描述了一遍,從夜姬初時用幻術迷惑眾人心神,到最後施展出將所有人都困入心魔幻境的“月夜之界”,絲毫不敢遺漏。
聽完之後,正陽子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模一樣……百年前那個男人的手法,竟在這個小妖女身上重現了。這絕非偶然。”他喃喃自語,隨即看向蘇念真二人,沉聲道,“你們記住,從今往後,再遇此妖女,如非必要……立刻退走,絕不可戀戰!這是命令!”
“弟子,遵命。”蘇念真與淩陽子齊聲應道,聲音中,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他們終於明白,自己究竟從何等恐怖的存在手中,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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