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道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名為“惡鬼愁”的巨大峽穀裂縫,當一線渾濁的光芒重新刺入眼簾時,李驚玄——現在的無玄——知道,他已經抵達了傳說中的法外之地。
與想象中可能存在的、宏偉壯觀的地下城池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混亂、肮臟,卻又充滿了詭異活力的“巢穴”。
這裡就是黃泉坊。
整座坊市,依托著峽穀岩壁,被強行鑿開、拚接而成。無數歪斜雜亂的屋舍與石窟,如同一塊塊瘡痍般的補丁,層層疊疊,從穀底直至高聳的峭壁半腰。其間以吊橋、繩梯、石階相連,構成縱橫交錯的立體通道。
而在穀底與低處岩層之間,則分布著真正的“街道”。這些街道逼仄狹窄,由凹凸不平的黑岩鋪就,長年累積著汙水與腥臭,表麵覆蓋一層混雜著血跡與藥渣的不明汙垢。兩側屋舍緊貼岩壁,隨處可見臨時搭建的棚屋、攤位,散發著陰暗而腐敗的氣息。
在這裡,空氣汙濁,擁擠混亂,人群的腳步聲、叫賣聲與廝殺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永遠沒有寧靜的一刻。
空氣中,第一時間湧入鼻腔的是一股刺鼻、無法言喻的混合型氣味。有法器燒融的焦糊,有劣質丹藥的古怪甜腥,有常年不見陽光的陰冷黴味,更有一種淡淡的、仿佛已經滲透進每一寸岩石的、陳年血腥氣。
“嘿,新來的!看什麼看!想進坊先交‘買路錢’!”
一個沙啞刺耳的聲音,打斷了無玄的觀察。
隻見峽穀入口處,兩名身形彪悍,臉上帶著刀疤的修士,正懶洋洋地斜靠在一塊巨石上,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他們的修為並不高,大約在煉氣後期,但身上那股子亡命徒特有的凶悍戾氣,卻足以讓任何初來乍到者心生寒意。
無玄麵無表情,那張經過重塑冷峻而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隻是平靜地從那個散修留下的儲物袋裡,摸索出三塊下品靈石,扔了過去。這是他身上僅剩的財產。
其中一名刀疤修士熟練地接住靈石,用牙咬了咬,掂了掂分量,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滾進去吧!記住,在黃泉坊想活命,就彆多管閒事,更彆相信任何人!”
無玄沒有回應,隻是邁開腳步,正式踏入了這片罪惡的土地。
一進入坊市內部,那種混亂與壓抑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
街道狹窄而擁擠,地麵是由凹凸不平的黑岩鋪就,上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混雜著不明液體的油膩汙垢。兩旁修士們行色匆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高度的警惕與麻木,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貪婪與戒備。他們看向彼此的目光,不像是在看同類,更像是在評估獵物與威脅。
在這裡,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被演繹到了極致。
就在無玄走過一個拐角時,前方突然爆發出激烈的爭吵。
“王八蛋!你賣給我的是假藥!老子吃了不僅沒療傷,反而靈力逆行,差點走火入魔!”一個斷了手臂的修士,正滿臉漲紅地對著一個瘦小枯乾的攤主怒吼。
那攤主卻是一臉的無所謂,甚至還掏了掏耳朵,怪笑道:“假藥?白紙黑字寫著‘風險自負’,你眼瞎沒看見嗎?在黃泉坊買東西被騙了,隻能怪你自己蠢!”
“我殺了你!”斷臂修士怒吼一聲,催動體內靈力,一柄飛劍便要出手。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旁邊的小巷中射出。那是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隻露出一雙陰冷眼睛的修士。他手中短刃一閃,一道寒光劃破了空氣。
“噗嗤!”
斷臂修士的怒吼聲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心口處冒出、帶血的刀尖。他的生機,如潮水般飛速退去。
那黑衣修士一擊得手,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熟練地拔出短刃,在斷臂修士倒下的瞬間,一把將其腰間的儲物袋扯下,然後身形一晃,便再次消失在了黑暗的巷道之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超過三個呼吸。
周圍的修士,對此視若無睹。有的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剛才死去的,不過是一隻礙眼的蟲子。那賣假藥的攤主,更是吹了聲口哨,幸災樂禍地將地上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一腳踢進了旁邊的臭水溝裡。
屍體落水,發出“撲通”一聲悶響,連一圈漣漪都未曾蕩開,便被那渾濁腥臭的溝水所吞沒。
無玄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
這就是黃泉坊的秩序——或者說,是毫無秩序。
在這裡沒有對錯,隻有強弱。沒有公道隻有生死。任何的糾紛最終的解決方式,都是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暴力來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