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麵站著四個同事，三張麵孔看著眼熟，大概是入職那幾天在走廊擦肩而過，或是在茶水間碰見過，但名字和部門卻完全對不上號。
畢竟他入職四個多月，在公司待滿的日子卻不足一周。林宇望著電梯裡鏡麵不鏽鋼裝飾板倒映出的自己，腦海裡閃過這段時間的波折：剛入職就被派去榮城鋼管廠查虧損項目，好不容易理出線索，又撞上國際文物走私案被警方介入，緊接著是國慶黃金周放假。假期結束後，先是白致遠車禍住院，他去星輝醫院探望，回程時追擊周克文遭遇車禍，險些喪命。這一躺，就是四個多月。如今石膏雖拆，左腿行走時仍帶著細微的滯澀感，像生了鏽的齒輪。
林宇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右腿先邁進去，左手輕輕扶著轎廂壁。“嗯，回來了。”他迎著眾人的目光，尷尬地笑了笑，指尖在褲縫上蹭了蹭，“昨天剛拆了石膏，勉強能正常行動了。”
電梯空間狹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和香水味。那幾位同事顯然認得江心怡，這位行政部出了名的“女王”往林宇身邊一站，神色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既沒打算介紹，也無意寒暄。眾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一時間沒人開口，隻有電梯運行的輕微嗡鳴聲在耳邊回蕩。
“唉，林宇，”打破沉默的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女同事，留著齊肩短發，戴著細框眼鏡，胸前的工牌微微晃動，“你現在回來了，工位怎麼安排啊？”她的目光在林宇的腿上掃了一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好奇。
林宇愣了一下，仔細打量對方，模糊記起她似乎是投資管理部的。“我原來的工位怎麼了？”他皺起眉，心裡泛起一絲不安——自己之前工位和電腦裡還存放著榮城項目的初步調研資料。
“哦？你居然不知道？”女同事挑了挑眉，臉上露出“這都不清楚”的神情，語氣裡帶著點微妙的驚訝，“你原來的工位給新來的同事用了。咱們投資管理部早就滿員了，哪還有空位置。”
“咯噔”一聲，林宇的心沉了一下。工位被占？那他怎麼安排呢？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江心怡，眼神裡滿是疑問。江心怡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隻有嘴角幾不可查地抿了抿，同時極其輕微地搖了下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林宇瞬間明白過來。以江心怡的細致，不可能沒提前想到工位的事，她此刻的鎮定，說明早有安排。電梯裡人多口雜，確實不是追問的場合。他強行壓下心頭的疑慮，指尖捏了捏掌心，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哦，這樣啊，知道了，我聽公司安排。”
正好此時，電梯“叮”地一聲到達21層。門剛打開，裡麵的人便魚貫而出，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響漸漸遠去。林宇因為腿傷初愈，行走速度比常人慢些，和江心怡默契地落在最後。走廊鋪著淺灰色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腳步聲，隻有他的左腳落地時，偶爾會發出輕微的拖遝聲。
等前麵的人拐進各自的部門，江心怡才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林宇。“心怡，工位到底怎麼回事？”林宇立刻壓低聲音，急切地問道，“我原來抽屜裡還有榮城項目的資料……”
“放心，你的東西和資料我早就幫你收好了。”江心怡抬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眼神裡帶著胸有成竹的篤定，聲音壓得很低，“這事兒你不用管，一會兒跟著我走就行。”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林宇的胳膊，帶著安撫的溫度。
林宇看著她沉靜的眼神，心裡的不安漸漸消散。從認識到現在，江心怡從未讓他失望過。他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默默跟在她身側，目光掃過那已經感覺有點陌生的辦公區。
行政人事部在走廊儘頭，推門進去時，辦公區已經一片忙碌。打印機在“滋滋”地吐著文件，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幾個同事正圍著複印機低聲討論著什麼。江心怡自己也有段時間沒正式坐班了，雖然有霍思政的批準，但外勤轉正常辦公的手續還得補。“你在旁邊的小會議室等我一會兒。”她指了指斜對麵的玻璃隔間，“裡麵有熱水，桌上的雜誌你可以翻翻看。”
林宇走進小會議室，裡麵收拾得乾淨整潔，長條會議桌擦得一塵不染，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桌麵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剛端起水杯，就聽到外麵傳來江心怡和同事的交談聲，清晰而乾練。沒過多久，江心怡便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兩份打印好的文件：“走，帶你去見何經理。”
行政人事部經理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江心怡輕輕敲了兩下，裡麵傳來清脆的應答聲。推開門，一個圓潤甜美的女人正坐在辦公桌後整理文件，她穿著米白色的職業套裝，頭發挽成精致的發髻，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正是新任經理何甜甜，之前她曾經代表霍思政和新元分公司來星輝探望過林宇，所以也不算完全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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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林宇回來了！”何甜甜立刻站起身，快步繞過辦公桌，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語氣裡滿是關切，“身體都恢複好了嗎？怎麼不多休養一段時間，等徹底養好了再回來呀？”她的目光在林宇的腿和手臂上仔細掃過，連他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都沒放過。
林宇連忙側身避開她過於熱切的目光，禮貌地笑了笑：“謝謝何經理關心，基本恢複好了，日常工作沒問題。而且霍總催了我好幾次，讓我儘快去榮城那邊上任。”提到霍思政，他特意加重了語氣——他清楚，在昆侖集團，霍總的名字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榮城？”何甜甜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精心描畫的眉毛幾不可查地蹙起，像是聽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但僅僅一秒，她又恢複了職業化的笑容，抬手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哦，這樣啊……那既然你自己考慮好了就行。不過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她的語氣聽起來真誠，卻總帶著點公式化的敷衍，就像對著模板念出來的台詞。
林宇沒有接話，隻是禮貌地笑了笑。他能猜到何甜甜的心思，榮城鋼管廠那個爛攤子，誰都知道是塊難啃的骨頭，沒人願意接手，眼下又要去負責管理榮城與紅魚資本合資的文旅投資開發公司，妥妥的一方諸侯了。
有何甜甜親自過問，手續辦得異常順利。原本需要層層審批的複工表，不到十分鐘就蓋好了章；考勤係統的權限恢複，行政部的同事也是一路綠燈。走出經理辦公室時，林宇忍不住看向江心怡，卻見她一臉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走吧，去投資管理部那邊。”江心怡收起文件，語氣恢複了平日的乾練，領著林宇往投資管理部走去。
投資管理部的辦公區比行政部熱鬨不少，電話鈴聲、討論聲交織在一起。江心怡徑直走向最裡麵的經理辦公室，抬手敲了敲門，裡麵傳來李保國中氣十足的一聲“請進”。
推門進去時，李保國正對著電腦屏幕咧嘴笑，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似乎在回複什麼好消息。他抬頭見是江心怡，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連忙放下鼠標，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江主管，稀客啊！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要通知？”在昆侖集團尤其是新元分公司，沒人敢真把這位“行政女王”當成普通主管對待。
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江心怡，看到她身後的林宇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嘴角的弧度僵在那裡，整個麵部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緊繃起來，眼神裡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湧上毫不掩飾的厭煩，就像看到了什麼令人作嘔的東西。
江心怡早就料到會是這副光景，心裡冷笑一聲——李保國和樸一男向來交好，樸一男倒台，他自然對林宇這個“受益者”沒好臉色。但麵上，她依舊不動聲色，將手裡的複工文件輕輕放在辦公桌上，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李經理，林宇的傷已經基本恢複，醫生確認可以從事日常工作。這是他的複工手續，行政這邊都辦妥了，根據公司的任命和安排，他先回投資管理部辦公，後續的安排和通知將會在oa裡進行公告。”
李保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下，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都泛白了。林宇清楚地看到，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難聽話，但最終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當然記得，林宇不但是霍思政還是紅魚資本親自點名要去榮城的人，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明著違抗霍總的安排。
“知道了，你安排吧！”李保國猛地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連看都懶得再看林宇一眼，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滿是不耐煩。
“好的，李經理。”江心怡要的就是這句話，立刻應道，轉身帶著林宇走出了辦公室。
剛推開門，投資管理部的辦公區瞬間安靜了下來。原本低頭忙碌的同事紛紛抬起頭，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林宇身上，有好奇，有驚訝，還有幾分看熱鬨的玩味。林宇能感覺到那些視線落在自己腿上、手臂上，讓他很不自在，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江心怡卻毫不在意，徑直領著他穿過辦公區，走到靠窗的一個工位前。這個位置林宇記得很清楚——是樸一男的。那個想借榮城鋼管廠項目給他挖坑，最後自食惡果的主管。
“這裡？”林宇愣住了，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江心怡。他原本以為，最多是重新安排個普通工位，沒想到會是樸一男的位置。
江心怡沒有理會周圍愈發灼熱的目光，拿出手機，調出一份電子通知，清了清嗓子，聲音清晰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行政權威：“大家注意一下，根據部門工位和職級調整安排，林宇同事複工後，將提拔為投資管理部主管，使用原樸一男的工位。相關物品已經清理消毒完畢，oa係統上會有同步通知，請大家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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