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碾過小區主乾道上殘留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午後的陽光透過薄雲灑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白光，林宇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他側頭看向身邊推著輪椅的江心怡，她的睫毛上還沾著細小的雪粒，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剛才在電梯裡那句"他是我丈夫"還在林宇腦海裡盤旋，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漾起層層漣漪。
林宇笑著小聲問道："你在笑什麼呢？"他注意到江心怡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已經掛了很久，從電梯裡一直延續到現在。
江心怡搖了搖頭，伸手拂去落在肩頭的一片雪花，說道："沒笑什麼。"指尖的動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林宇調整了一下坐姿，輪椅的真皮坐墊在低溫下有些發涼。"對了，你剛才為什麼說我是你丈夫啊，這會有損你聲譽的。"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但心裡還是有些不安。畢竟在這個鄰裡關係複雜的高端小區，這樣的身份認定會帶來一係列連鎖反應。
江心怡停下腳步，彎腰幫林宇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圍巾，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脖頸，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你這人真是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她抬起頭，眼神清亮，"還有啊，那種老太太嘴可碎了，你彆看她看起來老眼昏花的樣子，但是我要是今天不這麼說的話，實際上她轉過頭去就會各種瞎猜，然後傳成彆的版本了。"
她直起身，繼續推著輪椅往前走，腳下的積雪被踩出清脆的聲響："等傳到彆的老太太耳朵裡，咱們依舊是一對，不過關係很有可能就不是這麼純粹的夫妻關係，而是什麼大老板和小三之類的故事了。"
林宇忍不住笑了出來："啊，不會吧，我看著她不像這種人啊。"在他看來，那位大媽雖然有些多管閒事，但還不至於惡意揣測彆人。
"你啊，可千萬彆小看這種老太太的無聊與無恥程度。"江心怡加重了語氣，"她剛才問你的問題你還記得嗎？"
林宇認真回想了一下，答道："問咱們是不是剛搬過來。"
"你啊，真是自動過濾了人家的惡意。"江心怡無奈地搖搖頭，"她問的是"小姑娘，以前沒見到你，你們是剛搬過來的嗎？這小區物業費不便宜吧？""她刻意模仿著大媽那略帶優越感的語氣。
"哦，是，好像是這麼問的。"林宇恍然大悟，"這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他平時對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確實不夠敏感。
"前麵那句倒沒什麼，中規中矩的，不過加上後麵那個問題就有些居心不良了。"江心怡分析道，目光掃過路邊修剪整齊的冬青灌木叢，上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像裹上了奶油的蛋糕。
"這話怎麼說起呢？"林宇饒有興致地追問，他知道江心怡在察言觀色方麵一向比自己敏銳。
"你看，我是不是沒有接她這話茬？"江心怡問道，眼角眉梢帶著一絲得意。
"對，我記得你好像沒說。"林宇點點頭，這才意識到江心怡當時的反應是刻意為之。
"因為這個問題，不管我回答貴，還是便宜，她緊接著的問題就是你們家一個月多少錢物業費。"江心怡解釋道，"還有現在入冬了，一套房子最貴的就是采暖費，她緊跟著就會問，這一點上就是她的險惡之處了。"
林宇皺起眉頭："哦？為什麼這麼說？"他還是沒明白其中的關聯。
"財不露白啊。"江心怡歎了口氣，"她帶著兩個孩子下來玩，顯然是住在這裡的居民，她自然知道物業費多少錢。無論是不是由她來交，她都可以通過大致的費用反推出來咱們那套房的麵積。而且還有一點，今天這種天氣，除了特殊職業，絕大多數企事業單位都放假了。"
她指了指路邊正在清理積雪的物業工作人員："這天氣就算物業已經打掃了路麵，但是她作為老太太帶著兩個小朋友在外麵玩依舊有危險。而孩子的父母如果在家的話，這種天氣不帶孩子出來玩的話，那麼就很可疑了。"
"啊？怎麼可疑？"林宇更加困惑了。
"這套物業可沒有什麼小戶型的，房價也並不低。"江心怡繼續分析，"她住在這裡帶著兩個孩子，父母又同時不在家，你不認為她們的身份不太對嗎？而且正常人第一次見到陌生人，就算再熱情，也沒有一上來問彆人家有關錢財的事情吧，這點還不夠可疑？"
林宇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輪椅的扶手，那上麵有細膩的防滑紋路。不過心裡還是有點不太能接受這種過於陰暗的揣測。在醫院待久了，他更願意相信人性本善。
江心怡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你還記得她後來問了什麼嗎？"
林宇回想了一下："嗯，問我是什麼人，傷得怎麼這麼重。"
"你看看，你還是當事人呢。"江心怡無奈地搖搖頭，"她明明問的是"這小夥子是你什麼人呢？看樣子傷得不輕呢。""她刻意強調了"你什麼人"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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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問又有什麼問題嗎？"林宇還是不解。
"我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光在你的輪椅上打轉。"江心怡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尤其是輪椅扶手上那個小小的星輝醫院標誌。"
林宇這才恍然大悟："嗯，這又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江心怡加重了語氣，"你這輪椅可不是什麼隨便就能買到的普通輪椅，這可是星輝醫院定製的。我注意到她就是在看這輪椅的細節，似乎在確定是不是星輝醫院定製的款式。"她當時就覺得老太太的目光不對勁，那種審視的眼神不像單純的好奇。
"哦，沒想到這些細節你都注意到了。"林宇由衷地佩服江心怡的觀察力，自己當時完全沒留意到這些。
"主要是居高臨下，她的小動作我都看了個一清二楚而已。"江心怡輕描淡寫地說，推著輪椅繼續往前走。小區的無障礙通道設計得很完善，緩坡角度恰到好處，即使是積雪天氣也不覺得費力。
"所以你才故意提出來那個在逃的連環殺人犯的事？"林宇終於理清了其中的關聯。
"是的。"江心怡點頭承認，"因為這個老太太，我看著並不像什麼好人，所以說出這件事情來震懾她一下。"
林宇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哦，震懾什麼？"
"一個碰瓷訛詐，另一個就是騙錢咯？"江心怡語氣輕鬆，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你想啊，知道你是英雄，又看到你有傷在身，要是真心懷不軌，有的是辦法套近乎然後找機會下手。"
"不會這麼誇張吧。"林宇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看她就是個普通老太太啊，怎麼會這麼邪乎和誇張啊。"
"你啊，平時挺聰明的人，對待錢的事情上就有點不敏感了。"江心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當你和一個陌生人相處的時候，如果這個人給你的第一印象感覺不好，一定要相信你的直覺，這個人肯定會有對你不利的地方，而且要用你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對方的心理。"
林宇半信半疑："有這麼玄嗎？"
"有的，這可是生物本能，對危險的感知能力。"江心怡語氣肯定地說，"就像動物能提前感知到地震一樣，人類也有這種本能，隻是現代人太依賴理性，反而忽略了這種直覺。"
林宇沉默了片刻，消化著江心怡的話："行吧，那我以後可得小心了。"他知道江心怡不會無的放矢，她這麼說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兩人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小區門口的超市。這是小區配套裙房裡的商業，外牆采用了保溫性能極好的材料，即使在嚴寒天氣裡也能保持室內溫度。門口的無障礙通道鋪設了防滑墊，邊緣還有醒目的黃色警示線。當他們通過無障礙通道走到超市門口，發現門裡麵還有一層厚重的棉簾子，用來隔絕內外溫差。
於是江心怡先是去拉開玻璃門，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然後讓林宇先坐著輪椅進去，結果就這麼一下，就出現了一點小意外。
一個男人抱著一大堆的商品往外走，懷裡的東西堆得像座小山，幾乎擋住了他整個臉。由於拿得東西太多擋住了自己的很大一部分視線，結果就沒有看到坐輪椅的林宇，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撞在了輪椅上。
隻聽"劈裡啪啦"一陣亂響，男人手上的東西全都掉了下來。袋裝的大米摔在地上裂開了口子，雪白的米粒撒了一地；幾盒雞蛋掉在地上，蛋殼碎裂，淡黃色的蛋液流得到處都是，還混合著幾片碎蛋殼；還有幾包速凍餃子滾到了一邊，包裝袋被摔破了一個小口子。有的東西直接砸在了林宇的身上，一袋掛麵順著他的羽絨服滑落到地上，斷成了幾截。而這個男人也因為一撞腳下一滑，向後踉蹌了幾步，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張口就大罵道："眼瞎啊，沒看到人啊！"他的額頭因為摔倒紅了一片，語氣裡充滿了怒火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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