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怡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最終化作細微的呼吸聲。她哭累了,這兩天的奔波勞累,加上情緒的劇烈起伏,讓她在林宇笨拙的拍撫中,不知不覺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林宇保持著抬手的姿勢,指尖還能感受到她發絲的柔軟。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她熟睡時眉頭仍微微蹙著,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未乾的淚痕,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淺淺的陰影。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有憐惜,有心疼,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他想起她講述的母親的故事,想起江天保入贅後的掙紮與迷失,再想到白致遠提出的去榮城的建議,無數思緒在腦海裡交織纏繞。
右腿的疼痛時不時傳來,提醒著他尚未痊愈的傷勢。他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儘量不吵醒江心怡,然後用儘全力,一點點將她抱起。女孩的身體很輕,他卻走得異常緩慢,每一步都伴著腿骨傳來的鈍痛,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時,江心怡嚶嚀了一聲,翻了個身,無意識地抓著了被子的一角。林宇鬆了口氣,伸手為她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確保她不會著涼。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床的另一邊坐下,後背靠在冰涼的床屏上,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四點十七分。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從魚肚白慢慢染上淡橘色,通天國際金融中心的玻璃幕牆開始反射晨光。林宇沒有睡意,腦子裡反複梳理著現狀:昆侖內部的暗流、白致遠的意圖、榮城的機會,還有林家的傳承。他是林家這一支唯一的男丁,看到先祖功德碑時重振家族榮光的豪情清晰如昨。入贅?那絕不可能,那不僅是對家族的背叛,更是對自我價值的否定。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徹底亮了起來,但厚實的窗簾卻將之完全隔絕在外。林宇的眼皮也越來越沉,最終抵不住疲憊,靠著床屏淺淺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手機屏幕顯示已經是上午八點十分。林宇打了個哈欠,喉嚨乾澀得發疼。他下意識地看向身旁,江心怡還睡著,眉頭舒展了些,呼吸均勻。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床,右腿落地時還是有些不穩,他扶著牆站了幾秒才緩過來。走到衛生間,擰開冷水龍頭,用冰涼的水拍了拍臉頰,瞬間清醒了不少。洗漱台上的洗漱用品擺放整齊,他拿起自己的牙刷,快速解決了衛生問題。
走出衛生間時,他臉上帶著宿醉般的疲憊,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卻異常清明,像是經過一夜思考,終於有了清晰的方向。
其實江心怡早就醒了。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被子,衣服依舊整整齊齊。鼻尖似乎還縈繞著林宇身上的味道,她猛地想起昨夜的失態——情緒崩潰地跑到他房間,哭訴母親的往事,最後竟然在他懷裡直接睡了過去。臉頰瞬間發燙,像被火烤過一樣,她連忙往被子裡縮了縮,隻露出一雙眼睛,偷偷打量著房間。
聽到衛生間傳來微弱的水流聲、牙刷摩擦聲,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既覺得尷尬,又有種莫名的安心。這種安心不同於在雲錦公館同床時的自然,昨夜她帶著林宇見過了小姨和姨父,這幾乎等同於向家人坦誠了兩人的關係,於她而言,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直到林宇的腳步聲傳來,江心怡才連忙閉上眼睛,假裝剛醒的樣子,抬手揉了揉眼睛,指尖劃過眼角時,還帶著一絲未散的酸澀。她按亮床頭的閱讀燈,暖黃色的光線照亮了一小塊區域,然後慢慢坐起身,頭發因為睡眠有些淩亂,幾縷碎發貼在臉頰上。
“早。”林宇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異樣,仿佛昨夜的驚魂與哭訴都隻是一場夢境。他走到床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動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早。”江心怡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她微微垂著眼,目光落在被子上,不敢直視林宇的眼睛。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角,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略顯微妙的氛圍。
沉默了幾秒,江心怡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起身下床,伸手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又拽了拽連衣裙的下擺,說道:“我先回房洗漱一下,一會兒我來找你去餐廳吃早餐。”說完,不等林宇回應,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到門口,拿上外套離開了房間。
林宇看著她倉促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底的疲憊消散了些許。他點了點頭,對著空蕩的門口輕聲應道:“好。”
半個小時後,房門再次被刷卡打開。江心怡換了一身米白色的針織衫和卡其色闊腿褲,頭發梳得整齊,臉上化了淡淡的妝容,遮住了昨夜的憔悴,隻是眼眶還有些微紅。她手裡拿著一個保溫杯,走進來笑道:“我給你帶了杯溫水,醫生說你得多喝熱水。”說著,將保溫杯遞給林宇,然後推著他的輪椅向電梯口走去。
電梯緩緩下降,透過轎廂的玻璃,可以看到酒店大堂的奢華裝潢。江心怡時不時側頭看一眼林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早餐在酒店二樓的自助餐廳,此時已經是八點五十分,距離早餐供應結束隻剩十分鐘,但餐廳裡依舊有不少客人。璞玉作為五星級酒店,服務向來周到,開放式烹飪台後,廚師們仍在有條不紊地補充食物,中式的粥品、麵點,西式的冷切、麵包,琳琅滿目,絲毫沒有因為臨近收餐而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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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沒什麼胃口,江心怡推著林宇走到取餐區,拿了兩個小碟子,夾了些清炒時蔬和醬菜,又盛了兩碗小米粥。林宇則坐在輪椅上,點了一碗清湯麵,江心怡給自己加了一碗薺菜餛飩。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裡正對著酒店的花園,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落在餐桌上,溫暖而明亮。
剛坐下沒多久,一位穿著藏青色製服的服務員就走了過來。她看起來二十多歲,臉上帶著標準的微笑,目光落在林宇的輪椅上,語氣格外溫和:“先生,您看需要幫您把旁邊的椅子撤掉嗎?這樣您坐著會更舒服些。”得到林宇回應後,她立刻上前,輕輕將旁邊的椅子搬到了不遠處的空位上,動作麻利又輕柔。
“謝謝。”林宇點頭道謝。
江心怡用勺子輕輕攪動著碗裡的粥,米粒軟糯,香氣清淡,卻怎麼也咽不下去。昨夜姨父的話一直在她腦子裡盤旋,她知道林宇必然在為去榮城的事糾結,這個問題像塊石頭壓在她心頭,不問清楚始終不安。猶豫了許久,她終於抬起頭,目光落在林宇臉上,輕聲問道:“林宇,關於姨父的建議……你去榮城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林宇正低頭喝粥,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下。他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指尖的觸感細膩。其實他早就料到江心怡會問,這個問題不僅關乎他的前途,更牽扯著兩人的未來,避無可避。
“我會仔細研究一段時間。”他抬眼看向江心怡,目光坦誠而平靜,“畢竟去或不去,都是我整體康複之後的事情,所以我要好好規劃一下,不會貿然決定。”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碗壁,“心怡,我知道去榮城是一個巨大的機會,霍家在投行的影響力毋庸置疑,跟著霍思政,或許能讓我快速積累起彆人難以企及的財富和地位。但是……”
“但是什麼?”江心怡追問,眼神變得極為認真,握著勺子的手微微收緊,指尖泛白。她能感覺到林宇話裡有話,也隱約猜到他或許有了不同的想法。
林宇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看著江心怡,決定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但是,我覺得我的人生價值,不應該僅僅局限於偏居一隅。人總要不斷調整並挑戰自我,這樣才能在未來走得更長遠。我的目標……或許聽起來有些狂妄,因為它是更為廣闊的‘星辰大海’,而不是困在爾虞我詐的一城一地。”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我想做到能真正創造價值,無論是對昆侖,還是對這個社會,甚至是留下一些能被記住的印記,而不是被困在某個特定的行業或者身份裡,一輩子被彆人定義。”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沉重了些,提到了那個最關鍵也最敏感的點:“而且,我不想,也不能,走上你父親那樣的路。”
江心怡握著勺子的手猛地一抖,餛飩湯濺出來幾滴,落在潔白的桌布上,留下小小的濕痕。她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不解,還有一絲慌亂:“我爸爸?你是指……入贅的事?”
“是。”林宇沒有回避,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我是林家的長子,而且是我們這一支唯一的男丁。”他的語氣異常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林家祖上也曾輝煌過,隻是後來家道中落。我的肩上扛著恢複林家祖上榮光的責任,至少,我不能給祖先抹黑,更不能讓林家在我這一代徹底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