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祖墳的鬆柏在暮色中抖落最後幾片枯葉,像極了垂死之人的歎息。
崔厲跪在青石板上,指間的火紙已經燃到第三疊,灰燼被穿堂風卷著,在供桌前聚成小小的漩渦,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掙紮。
“爹,您在天有靈可得護著我。”
他的聲音比紙錢灰燼還要乾澀,狐皮大衣下的肩膀止不住發顫。
供桌中央的青銅香爐突然發出輕響,三炷清香齊齊折斷,香灰筆直墜落,在蒲團上積成詭異的金字塔形。
身後傳來靴底碾過碎石的脆響時,崔厲還以為是自家護院。
直到後頸傳來刺骨的寒意,他才驚覺不對——那是刀刃特有的冰涼。
“你爹當年埋骨的時候,可沒想過會有今天。”
雷烈的聲音像淬了冰,軍靴正碾在崔厲剛磕過響頭的青磚上。
“破陣”的刀尖挑著串發黑的東西,細看竟是三枚指骨,關節處還留著啃咬的齒痕。
崔厲的括約肌突然失控,昂貴的羊絨褲瞬間濕了片。
他認出那是戰俘營特有的標記,當年崔家就是用這種手段折磨不肯屈服的玄甲衛戰俘。
“雷烈!你敢動我試試!”
他試圖撐起身子,卻被雷烈一腳踩在肩胛骨上。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恍惚間看見供桌後的影壁上,父親的遺像正對著自己冷笑。
石敢當的流星錘突然砸在祠堂匾額上,“崔氏宗祠”四個鎏金大字簌簌作響。
鐵鏈纏碎瓦當的脆響中,他從神龕[shenkan]後拖出一個蒙塵的木箱,銅鎖上的虎頭紋已被歲月啃噬得模糊。
“看看這是什麼?”
石敢當的大嗓門震落了三縷蛛網。
箱子裡的泛黃賬冊攤開時,露出“戰俘交易”四個朱字,旁邊記載的數字觸目驚心——光是大夏國三十一年,崔家就向倭寇倒賣了三百七十二名玄甲衛傷兵。
崔厲的瞳孔驟然放大如銅鈴。
那本賬冊的牛皮封麵上,還留著父親特有的酒漬指紋,與他小時候偷喝的那壇三十年陳釀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雷烈突然揪住他的發髻,將那張驚恐扭曲的臉按向供桌。
香爐裡的殘香戳進崔厲的嘴角,他看見香灰下埋著的不是檀香,而是些灰白色的粉末——與九商盟實驗室培養艙裡的骨殖粉毫無二致。
“你爹當年就是用這個,把玄甲衛的骨灰混進佛堂香灰裡。”
蘇清依的聲音帶著冰碴,她從供桌暗格抽出卷泛黃的地契,上麵的朱砂印與雷家老宅地基下的完全吻合。
“這片墳地,原本是雷家的祖產。”
崔厲突然爆發出瘋狂的大笑,涎水順著嘴角的香灰滴落:“就算你們找到證據又怎樣?
九商盟的人早就帶著雷嘯天的病曆去了碼頭!”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上,“他們會讓你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