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秋的晨霧尚未散儘,蘇家老宅的西廂房已彌漫著淡淡的藥香。
雷烈將第三床棉被輕輕蓋在父親雷嘯天身上時,窗欞外的梧桐葉正簌簌飄落,在青石板上積成薄薄一層金黃。
老人的呼吸微弱如風中殘燭,顴骨上的潮紅預示著北境的苦寒對他而言絕非坦途。
“烈兒。”
雷嘯天枯瘦的手指抓住兒子的手腕,掌心的老繭蹭過他虎口的刀疤,那是當年在玄甲衛鑄甲營留下的印記,“北境的冰原能凍裂玄鐵,讓清依留下。”
他從枕下摸出一塊巴掌大的青銅令牌,牌麵“鑄甲營”三個字的筆畫裡嵌著暗紅的結晶,在晨光中泛著冷光,“持此令去尋老鐵匠,他欠我三條人命。”
雷烈將令牌揣進內兜,指尖觸到父親昨夜縫補的襯裡。
老人視力早已模糊,針腳歪歪扭扭像一條小蛇,卻比任何玄甲都讓他覺得踏實。
“您當年在冰原煉的鎮魂鐵,清依的爺爺在手劄裡記過解法。”
他替父親掖好被角,目光掃過床頭那一碗未動過的小米粥,瓷碗邊緣還沾著褐色藥渣,“她的血能溫養彈頭,離不得。”
門軸輕響時,蘇清依正將北境手劄塞進牛皮行囊。
月白色的旗袍下擺沾著三道墨痕,是昨夜整理爺爺手稿時不小心蹭上的,與雷烈玄甲上的劃痕形成奇妙的呼應。
“九商盟的噬心彈在零下三十度會失效。”
她將一枚青銅羅盤放在雷嘯天枕邊,指針始終指向西北方,“這是爺爺留的北境地圖,每處驛站都畫著一朵梅花標記。”
雷嘯天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痰裡混著血絲。
他死死攥著蘇清依的手腕,枯指幾乎要掐進她細膩的皮肉裡:“丫頭,聽老夫說——”
窗外突然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三枚玄甲衛製式的弩箭釘在窗欞上,箭羽還在微微顫動,尾端刻著的銀狼標記在晨霧中閃著寒光。
石敢當的咆哮聲從院牆外傳來,緊接著是鐵鏈橫掃的悶響。
“雷隊!銀甲衛尉的狗東西堵門了!”
他的流星錘砸在巷口的青石板上,震得門環嗡嗡作響,“弟兄們在磚窯廠備好了三輛越野車,再不走就被包餃子了!”
雷烈反手抽出後腰的“破陣”,軍刀出鞘的銳鳴驚飛了簷下的七隻麻雀。
刀身映出西廂房的景象:蘇清依正用銀鏈纏緊雷嘯天的腰,鏈環上的七枚玉佩同時發亮,在老人後心組成北鬥陣圖;
牆角的青銅燈台突然傾倒,燈油在地上漫開,形狀竟與北境地圖上的冰原輪廓分毫不差。
“走!”
雷烈彎腰將父親背在背上,脊柱裡的鎢鋼彈頭突然發燙,像有一團火在第三腰椎裡蠕動。
他記得三年前在緬北叢林,也是這樣背著受傷的通訊兵,踩著地雷陣殺出重圍,當時彈頭的灼痛與此刻一樣的感覺。
蘇清依拽開後窗的刹那,三支火箭筒的轟鳴聲從巷口炸響。
磚窯廠方向騰起的濃煙中,石敢當的身影如鐵塔般矗立,鐵鏈纏著的銀甲衛尉屍體還在滴血,玄甲上的狼頭紋已被砸得模糊。
“往東門突圍!”
他的大嗓門穿透硝煙,“趙猛帶七個弟兄在護城河備了羊皮筏!”
雷烈踩著窗沿躍出時,“破陣”的刀光恰好劈開墜落的橫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