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腹地的沼澤像塊發黴的碧玉，泛著濃得化不開的墨綠色，渾濁的水麵上漂著層油膜。
陽光照在油膜上，竟反射出妖異的光澤，像撒了把碎玻璃，連周圍的蘆葦都被染得發暗，葉片邊緣卷著焦黑的痕，透著股死氣。
雷烈踩著露出水麵的枯木前行，朽爛的木頭在腳下發出“咯吱”的哀鳴，像是不堪重負的呻吟。
軍靴剛落下，就有半隻腳陷進淤泥，冰涼的觸感順著靴底往上滲，帶著股腐臭的氣息，混著水草的腥氣，讓人胃裡發緊，連呼吸都下意識放緩。
“嘩啦”一聲，淤泥被踩得濺起，一群毒蚊突然從水麵下的草叢裡竄出，翅尖泛著淡綠色的熒光。
熒光在陽光下像飛舞的鬼火，那顏色與當年在九商盟實驗室見到的培養艙藥劑幾乎一模一樣，顯然這些毒蚊也被人用邪術改造過，連翅膀振動的頻率都透著詭異的規律。
“都把防蚊麵罩戴好！”
雷烈朝身後的衛卒喊了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
陳小樹和李岩立刻抬手拉下麵罩，動作雖快，李岩的脖頸還是被漏網的毒蚊叮了一口，瞬間起了個紅腫的包，透著淡淡的青紫色，毒素擴散的速度肉眼可見，顯然毒性遠超普通蚊蟲。
石敢當扛著流星錘走在雷烈側後方，他見雷烈每走一步都要陷進淤泥，突然把流星錘往沼底一探。
鐵鏈帶著呼嘯沉入淤泥，再拽上來時，鏈環上竟纏著具發白的白骨，肋骨處還掛著枚玄甲衛製式的銅紐扣，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光，扣眼處纏著一縷烏黑的發絲，雖然乾枯發脆，卻還能看出當年的柔順，顯然是女性的發絲。
“這紐扣……是林醫官當年常戴的款式！”
石敢當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沒了往日的粗嗓門，他小心翼翼地解下那縷發絲，指尖捏著發絲的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珍寶，遞到雷烈麵前，“之前清依姑娘給過我林醫官的頭發樣本，說萬一遇到線索可以比對，這縷發絲的dna和樣本嚴絲合縫。”
雷烈的呼吸猛地一滯，指尖捏著那縷發絲，乾枯的觸感順著指腹傳來，記憶突然翻湧——
林素當年在玄甲衛醫療營，總愛用一截紅綢把長發束成簡單的馬尾，手術間隙會隨手把紅綢解下來，繞在手腕上，像道溫暖的印記，連束發的動作都帶著溫柔。
此刻握著這縷早已失去光澤的發絲，他的眼眶竟有些發澀，複雜的情緒在心裡翻湧，說不出是心疼還是憤怒，隻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堵著，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林醫官的遺骸。”
雷烈低聲吐出幾個字，聲音比平時沙啞幾分，他反手將“破陣”插進沼底，軍刀沒入淤泥的瞬間，底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驚動。
緊接著，十二隻鏽跡斑斑的鐵皮箱從淤泥裡緩緩浮了上來，箱蓋早已被腐蝕得坑坑窪窪，有的甚至裂開縫隙，裡麵整齊碼著一管管注射器，透明的針管裡盛著金色的液體，像融化的陽光，標簽上“龍氣穩定劑”的字跡雖已模糊，卻還能辨認出大致的輪廓，是林素特有的字體。
“這是當年林醫官研發的藥劑。”
雷烈彎腰打開一隻箱子，指尖拂過注射器的金屬推杆，能清晰摸到上麵殘留的指紋印記——林素握推杆的姿勢很特彆，食指會微微彎曲，這是她在北境雪原做手術時留下的習慣。
當年為了給凍僵的傷員接骨，她硬是用手指掰了三個時辰的骨頭，從此食指就落下了輕微的彎曲，連握筆、握器械都會不自覺保持這個姿勢。
就在這時，沼澤深處突然傳來“咚咚”的鼓點聲，節奏緩慢卻有力，像敲在人心口上，每一聲都讓整個沼澤跟著微微震顫，水麵上的油膜泛起細密的波紋，連蘆葦都跟著輕輕搖晃。
“有人過來了！”
李岩突然舉起步槍，槍口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的肩膀繃得筆直，手臂穩得像紮根在沼澤裡，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眼底沒有絲毫怯意。
十道黑影從沼澤另一側的蘆葦叢裡走出來，都戴著骷髏麵具，麵具上的眼窩處挖了兩個洞，露出裡麵泛著青光的瞳孔——
那青光與祭壇頂鎮魂鐵彈頭的光澤幾乎一模一樣，顯然這些人也被彈頭控製，成了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
他們手裡握著的毒矛泛著淡綠色的光，矛尖滴下的毒液落在水麵上，瞬間蝕出一個個小坑，冒著刺鼻的白煙，連空氣都似被毒液汙染，變得渾濁。
“殺無赦！”
雷烈沒再猶豫，心口的龍形胎記突然傳來一陣灼痛，金光順著血脈迅速蔓延到指尖，他對著衝在最前的祭司揮出一掌，金光裹著勁風，竟將對方的毒矛在空中熔斷，化作點點鐵屑落在沼澤裡，濺起細小的泥花。
石敢當的流星錘也沒閒著，鐵鏈帶著呼嘯砸向左側的祭司，鏈環精準纏住對方的腰，他雙臂發力猛地一拽，祭司被拖進沼澤，淤泥瞬間沒過他的胸口，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就被淤泥徹底吞沒，連掙紮的痕跡都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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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樹和李岩配合默契，陳小樹開槍吸引注意力，子彈擦著祭司的麵具飛過，李岩趁機繞到祭司身後，刺刀精準刺穿對方的後心，動作雖還有些生澀，卻透著股不容錯辨的狠勁——
這是在戰尊堂訓練時練出來的，雷烈曾告訴他們，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
激戰中，石敢當突然掄起流星錘，砸向祭司身後的茅草屋，“轟隆”一聲，草棚應聲坍塌，煙塵彌漫中，一道全息投影突然在半空凝聚——是周都護！
他穿著那套鑲金玄甲，甲片上的血漬還似清晰可見，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對著雷烈冷笑：“雷烈，你以為找到林素的遺骸就能怎麼樣？
她是自願獻祭的，用自己的血脈滋養龍氣，隻為讓龍氣更純淨，好讓我掌控完整的龍骸力量！”
投影的聲音裹著煙塵傳來，帶著瘋狂的惡意，讓雷烈的動作猛地一頓。
可沒等投影再多說一個字，陳小樹已經扣動扳機，子彈精準穿過投影的核心，將其打散成無數光點，他對著雷烈喊道：“雷隊，彆信這老東西的鬼話！林醫官當年那麼護著咱們，不可能幫他！”
雷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翻湧的情緒，目光掃過沼澤裡最後一名倒下的祭司，突然注意到他麵具下的脖頸處，有一道淡淡的梅花紋——
那是林素當年給傷員烙印的標記，用來識彆玄甲衛自己人，當年他在北境受傷，脖頸上也留過同樣的印記，後來隨著傷口愈合漸漸變淡。
就在這時，沼底的白骨突然微微上浮，林素的遺骸漸漸顯露出完整的輪廓，她的身體被淤泥半掩，右手卻還保持著握拳的姿勢，掌心緊緊攥著半塊龍骸碎片，碎片上沾著她早已發黑的血跡，泛著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與周都護想要的“純淨龍氣”截然不同，帶著股微弱的排斥力，顯然被林素的血脈汙染過，讓龍氣變得不再可控。
雷烈終於懂得了林素的選擇。
她哪裡是自願獻祭，分明是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用自己的血脈做了手腳，讓周都護夢寐以求的“純淨龍氣”變得不再純粹，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斷了他掌控龍骸的念頭，守住玄甲衛的底線。
沼澤的鼓點聲漸漸消失，隻剩下風吹過蘆葦的“簌簌”聲，像在為林素的決絕默哀。
雷烈望著漸漸沉入淤泥的遺骸，緩緩握緊了手中的“破陣”，刀身的金光愈發熾烈，連周圍的空氣都似被染上暖意——
周都護，你欠林醫官的，欠玄甲衛弟兄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絕不會讓她的犧牲白費。
可就在這時，沼底突然傳來一陣更強烈的震動，十二隻鐵皮箱同時發出“哢哢”的聲響，箱蓋邊緣的鏽蝕簌簌掉落，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鑽出來，打破這短暫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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