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傳訊斥候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
他雙腿猛地一夾馬腹,四蹄翻飛,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他的懷中,揣著三份滾燙的文書。
一份送往金陵,一份送往大將軍,還有一份,則是送往通州城外的湯和元帥。
……
通州城外,明軍大營連綿十裡。
中軍大帳之內,燈火通明。
帥案之後,一個麵容剛毅,不怒自威的中年將領,正凝神注視著麵前的沙盤。
正是徐達。
徐達的眉頭,微微皺著。
通州城,是元軍在江北的最後一處重要據點,他已經圍困了數日,卻遲遲難以攻下。
就在此時,帳簾被人猛地掀開。
“報!”
一名親兵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地。
“大帥,晉王殿下派斥候送來急報!”
“哦?”
徐達的目光從沙盤上移開,略微有些意外。
算算時間,三殿下朱棡此刻應該剛剛抵達高郵城外。
這麼快就送來軍報,難道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前來求援?
高郵守將呂珍,此人雖非當世名將,卻是個出了名的滾刀肉,狡詐如狐。
更何況,城中足有五萬精銳,皆是百戰餘生的悍卒,城防工事更是呂珍耗費數年心血打造。
徐達的指節,在冰冷的帥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聲響。
想憑著三殿下那點初出茅廬的兵馬就啃下這塊硬骨頭,無異於癡人說夢。
“讓他進來。”
徐達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帳簾掀開,一股濃重的風塵瞬間湧入。
那名斥候幾乎是滾進來的,身上的夜行衣早已被泥水和汗水浸透。
他掙紮著想要行一個標準的軍禮,雙腿卻一軟,重重跪倒在地。
斥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拚儘全身力氣,從嘶啞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啟稟大帥!高郵……大捷!”
他像是用儘了最後的力氣,頓了一下,才再次吼道。
“高郵城……已於昨日,被殿下攻破!”
話音未落,他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布裹了三層的包裹,雙手顫抖著,高高舉過頭頂。
“什麼?”
徐達敲擊桌案的手指,戛然而止。
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瞬間眯起,死死盯住了那名斥候,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攻破了?他是不是在路上跑昏了頭,說胡話?
徐達的腦子飛速轉動。從金陵出發,路上不停歇也要兩天。今天是第三天。
也就是說,朱棡隻用了一天,就攻破了那座高郵城?
這他娘的怎麼可能!
徐達霍然起身,一步跨出,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迫人的壓力。
他沒有去接,而是一把從斥候手中將戰報奪了過來。
刺啦一聲,油布被粗暴地撕開。
粗糙的信紙上,是晉王朱棡那獨有的,張揚霸道、力透紙背的字跡。
隻掃了一眼,徐達的呼吸就猛地一滯。
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肌肉開始不自覺地抽動。
短短幾行字,他卻仿佛看了一個時辰那麼久。
沉重的呼吸聲,在落針可聞的帳內顯得格外清晰。
親兵和那名斥候,早已嚇得把頭埋在了胸口,連呼吸都忘了。
他們跟在徐達身邊多年,何曾見過這位穩如泰山、天塌下來都麵不改色的大將軍,露出這般……近乎駭人的神情。
那隻握著戰報的手,青筋盤虯,如同老樹的根須,正無法抑製地顫抖著。
就在這凝固的氣氛中,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大大咧咧的爽朗笑聲。
“哈哈哈,大哥,還在為通州那幫縮頭烏龜頭疼呢?”
“我跟炳文、德興他們合計了一下,明天再想辦法炮製那幫龜孫子!”
帳簾被人一把掀開,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一個碩大的酒壇。
可他們的話,卻在看到徐達的表情時,戛然而止。
“大哥,你這是……”
李文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錯愕地問道。
耿炳文和周德興也是一臉的疑惑。
徐達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呆滯地看著他們。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的聲音,乾澀得仿佛兩塊砂紙在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