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庇護所的合金門再次合攏,將楚格州的槍聲、警報與追擊徹底隔絕在外。熟悉的、帶著微弱設備嗡鳴的寂靜包裹上來,卻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硝煙與血腥氣,以及劫後餘生那沉重而滾燙的餘韻。
車輛停穩的瞬間,一直強撐著的韓執淵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額角的冷汗更多了,唇色也失去了些許血色。後背作戰服上那片被震撼彈破片擦過的灼痕周圍,洇開了更深色的濕跡。
“執淵!”蘇七的心猛地一揪,立刻伸手扶住他,觸手是他手臂肌肉因強忍疼痛而帶來的僵硬感。
“我沒事。”韓執淵試圖站直,聲音卻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虛弱。
“彆動!”蘇七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硬,不容置疑地架住他一邊胳膊,對迎上來的埃裡克和莉娜快速吩咐,“準備醫療室,他需要立刻處理傷口!”
醫療室內,無影燈亮起,將一切照得無所遁形。韓執淵趴在診療床上,蘇七動作利落地剪開他後背早已和傷口有些黏連的作戰服。暴露出來的傷口比預想的更嚴重一些,不僅僅是灼燒,邊緣還有細小的金屬破片嵌入,雖然不深,但看著觸目驚心,周圍一片青紫腫脹。
蘇七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戴上無菌手套,拿起鑷子和消毒液,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她的動作極其輕柔,生怕加重他的痛苦,但鑷子觸及皮肉時,韓執淵背脊的肌肉還是不受控製地繃緊了一下。
“忍著點,”她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必須把碎片清理乾淨。”
韓執淵沒有出聲,隻是將臉埋在臂彎裡,呼吸粗重。他能感受到她微涼的指尖偶爾劃過完好的皮膚,能感受到鑷子探入傷口時尖銳的刺痛,更能感受到她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小心翼翼的珍視。
消毒、清創、上藥、包紮……蘇七全程一言不發,隻有偶爾因緊張而屏住的呼吸聲,和器械碰撞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醫療室裡回蕩。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仿佛在修複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
當最後一塊敷料貼好,蘇七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脫下手套,才發現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她走到床邊,俯身看著他蒼白的側臉和緊閉的雙眼,輕聲問:“還好嗎?”
韓執淵緩緩睜開眼,對上她寫滿擔憂的眼眸。那雙總是清澈冷靜的眼睛,此刻泛著微微的紅,像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沙啞,試圖抬手去碰觸她的臉,卻牽動了背部的傷口,讓他悶哼一聲,眉頭蹙起。
“彆亂動!”蘇七立刻按住他的手,語氣帶著責備,更多的是心疼。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冰涼。
韓執淵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冰涼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裡。“嚇到你了?”他看著她,目光深沉,帶著歉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仿佛她的擔憂,是對他最好的慰藉。
蘇七沒有抽回手,任由他握著,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低聲道:“以後……不要再這樣擋在我前麵。”
“做不到。”韓執淵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他凝視著她,眼神專注而熾熱,“看著你有危險,我身體的動作快過思考。這是我的本能,七七。”
他的話語如同最直接的告白,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卻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具分量。蘇七的心跳驟然失序,臉頰不受控製地發熱。她看著他深邃眼眸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看著他因失血和疼痛而略顯脆弱卻依舊堅定的神情,一種洶湧的情感衝破了她一直以來用理智築起的堤壩。
她低下頭,避開他過於灼人的視線,卻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仿佛這樣才能汲取力量,說出心底的話:“我……我也害怕失去你。”
聲音很輕,如同羽毛拂過水麵,卻在韓執淵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收緊手指,幾乎要將她的指骨捏碎,眼底瞬間迸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種近乎凶猛的占有欲。
“再說一遍。”他要求道,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不容抗拒的迫切。
蘇七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臉頰緋紅,眼神卻不再躲閃,清晰地、緩慢地重複:“韓執淵,我害怕失去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韓執淵仿佛忘記了背上的傷痛,猛地用力,將她拉向自己。蘇七猝不及防,低呼一聲,跌入他懷中,臉頰貼在他未受傷的、滾燙的胸膛上,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裡那如同擂鼓般激烈的心跳聲。
“我不會給你失去我的機會。”他緊緊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如同立誓,帶著一種斬斷所有後路的決絕,“永遠不會。”
這個擁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帶著傷痛後的依賴,帶著心意徹底相通後的狂喜,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蘇七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沒有掙紮,反而伸出手,輕輕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將臉更深地埋進他的懷裡,感受著他身上混合著藥味、血腥味和他本身獨特氣息的味道,一種奇異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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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再多言語。在生死邊緣徘徊歸來後,在這寂靜的醫療室裡,所有的試探、猶豫和不確定都煙消雲散。無聲的告白,早已滲透在每一次危險的擋護,每一次擔憂的眼神,每一次緊握的雙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韓執淵因為背後的疼痛而微微抽氣,蘇七才慌忙從他懷中抬起頭:“快躺好,小心傷口裂開。”
韓執淵依言緩緩趴回去,但目光依舊膠著在她身上,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
蘇七替他掖好毯子,調整好輸液速率補充水分和電解質),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握著他的手,低聲道:“你休息一下,我在這裡陪你。”
就在這時,家庭通訊的提示音溫和地響起,打破了這滿室旖旎而溫存的氛圍。
全息投影亮起,蘇家眾人出現。看到醫療室內的情景,以及兩人緊握的雙手和之間那無法忽視的親昵氣場,眾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都露出了了然和欣慰的神色。
楚婉最先開口,語氣充滿了關切:“執淵的傷怎麼樣了?嚴不嚴重?”
“母親,我沒事,皮外傷,已經處理好了。”韓執淵回答道,聲音雖然還有些虛弱,但精神明顯不錯。
蘇七也連忙補充:“傷口清理完畢,沒有感染風險,需要靜養幾天。”
蘇明遠點了點頭,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嚴肅的臉上線條柔和了許多:“人安全回來就好。這次行動,雖然冒險,但成果顯著。”
蘇瑾迫不及待地插話,臉上帶著科研人員的興奮:“七七,你們帶回來的那百分之三十的日誌和‘信標’傳回的初始數據太關鍵了!我們已經初步解析了‘鏡像協議’的生成邏輯!它果然是基於對抗學習,但其核心算法存在一個致命缺陷——它對超出其學習樣本範圍的、完全隨機的噪聲信號抵抗能力極弱!”
“完全隨機的噪聲?”蘇七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這意味著……”
“意味著我們不需要設計更複雜的乾擾模式!”蘇瑾激動地推了推眼鏡,“隻需要在‘守護者’下一次啟動時,疊加一個無法被預測的、高強度隨機噪聲層,就能輕易瓦解‘鏡像協議’的防禦,甚至可能造成其係統邏輯混亂!”
這無疑是一個顛覆性的好消息!困擾他們許久的“鏡像”威脅,竟然存在如此簡單的破解之法!
蘇煜在投影裡吹了聲口哨:“厲害啊二哥!這麼說,我們下次可以直接拿著升級版的‘守護者’,大搖大擺地去拆他們的台了?”
蘇瑜慵懶地晃著酒杯,嘴角噙著笑:“看來瑪格麗特女士精心準備的‘鏡像’,要變成一麵照出她自己狼狽模樣的‘哈哈鏡’了。”
緊張的氣氛因為技術的突破而瞬間輕鬆了不少。家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接下來的行動計劃,言語間充滿了對韓執淵和蘇七的信任與支持。
韓執淵看著身邊因為技術突破而眼眸發亮的蘇七,又看了看投影中團結一心的家人,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流和力量填滿。背上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但內心卻無比踏實。
他知道,前路依舊布滿荊棘,瑪格麗特和“奧丁環帶”絕不會坐以待斃。但此刻,他擁有足以撕開迷霧的利刃,擁有並肩作戰的愛人,擁有堅實可靠的後盾。
他輕輕收緊了與蘇七交握的手,蘇七也回握住他,兩人相視一笑。
無聲的告白,已在心底生根發芽,化作麵對未來一切風雨的、最堅韌的鎧甲。家庭的溫暖,則是這鎧甲之下,永不冷卻的體溫。休息,是為了更好的出發。而他們的下一戰,必將讓敵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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