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帝國置業的發布會是一顆投向香江商界的原子彈,那麼“複仇者”的發售日,就是這顆原子彈引爆後,那漫天飛舞、帶著劇毒輻射塵的蘑菇雲,終於開始緩緩降落,要將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重新洗牌。
那股子焦糊味,成了1975年這個星期一,全香港最流行的“香水”。
它從中環最高級的寫字樓裡飄出來,從旺角最擁擠的唐樓裡飄出來,從觀塘工業區的廠房裡飄出來,甚至從淺水灣的豪華彆墅裡,都隱隱約約地散發著這股象征著“科技與狠活”的獨特芬芳。
一個叫阿強的業務員,他的人生在上午九點零五分達到了巔峰,因為他搶到了全公司第一台“複仇者”。而在九點十五分,他的人生跌入了穀底,因為他那台寶貝疙瘩在他插上充電器的一瞬間,就用一縷黑煙和一股焦味,向他短暫的一生,致以了最後的告彆。他那份錯愕與心痛,就像是初戀情人剛剛答應了你的追求,一轉身就挽著隔壁老王的手進了教堂,那種背叛感,直衝天靈蓋。
中環,某家證券行的交易大廳。一個紅背心大佬剛剛花高價從黃牛手裡買了一台“複仇者”,正準備在同行麵前炫耀一番。他覺得bb機電量不足,便隨手插在了牆邊的插座上。下一秒,“啵”的一聲脆響,bb機沒響,他旁邊的報價機屏幕卻閃了兩下,黑了。整個交易大廳,瞬間安靜了三秒。然後,是驚天動地的吼聲:“我頂你個肺啊!四百五買了個‘跳閘器’返嚟啊!”
這樣的場景,在這一天的香江,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起初,人們以為是個例,是自己倒黴。但隨著社交圈裡此起彼伏的“噩耗”傳來,大家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倒黴,這是集體中了頭獎——隻不過,獎品是“電子垃圾”一份。
憤怒,是足以煮開維多利亞港海水的憤怒。那些昨天還在報紙上、電視裡,把“複仇者”吹得天花亂墜的媒體,今天成了最好的引火物。無數人拿著燒焦的報紙和bb機殘骸,湧向各大百貨公司。
“退錢!退錢!”
“帝國置業!奸商!賣炸彈啊!”
“我家裡的插座都燒壞了!你們賠不賠啊!”
人潮洶湧,聲浪滔天。百貨公司的玻璃門被搖得哐哐作響,仿佛隨時都會被憤怒的市民拆成零件。銷售員們躲在櫃台下,瑟瑟發抖,像是在躲避一場突如其來的八號風球。
而風暴的中心,希爾頓酒店那間本該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的宴會廳,此刻卻死寂得像個太平間。
馮誌輝,這位剛剛還在電視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商業精英”,此刻正癱軟在椅子上。他那張原本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此刻已經白得像一張宣紙,嘴唇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手裡的那杯紅酒早就掉在了地上,殷紅的酒液在地毯上暈開,像一灘刺眼的血。他就那樣呆呆地坐著,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隻剩下一具空洞的皮囊,像一個在舞台上被剪斷了所有提線的木偶,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宣告著演出的徹底失敗。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反複呢喃著,眼神渙散,完全無法接受這個從天堂直墜地獄的現實。
“廢物!一群廢物!”斯特林,這位金發碧眼的o,再也維持不住他那副英倫紳士的優雅。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領帶被他扯得歪向一邊,對著電話那頭的技術部門瘋狂咆哮:“什麼叫‘設計缺陷’?埃文斯那個蠢貨昨天還說那是‘上帝的傑作’!今天就變成了魔鬼的玩笑嗎?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馬上給我一個解決方案!馬上!”他的慌亂,就像一艘巨輪在毫無征兆的海嘯麵前,所有精密的儀表和舵盤都瞬間失去了意義,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巨浪吞噬。
而全場唯一還“坐”著的人,是漢密爾頓爵士。
這位帝國置業的掌舵人,此刻就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像。他沒有咆哮,也沒有失態,隻是靜靜地坐在主位上,雙手拄著那根象征著權力和地位的銀頭文明杖。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藍色眼睛,卻燃燒著足以將人焚燒成灰的、冰冷的怒火。他就那樣坐著,仿佛想用儘全身的力氣,從這根文明杖裡,從這個已經開始分崩離析的局麵中,榨取出最後一絲屬於日不落帝國的尊嚴。
“叮鈴鈴——”
宴會廳裡,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就像是為這場盛大的商業葬禮奏響的哀樂,每一聲,都像一根釘子,釘在帝國置業的棺材板上。
與這裡的愁雲慘霧、鬼哭狼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長沙灣百利大廈,江氏實業的辦公室。
這裡安靜,但不是死寂,而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萬物屏息的寧靜。
江盛雄掐滅了煙頭,緩緩站起身。他看著電視屏幕上,那些憤怒的人潮,那些驚慌失措的百貨公司職員,以及記者們那一張張興奮到扭曲的臉。他那張一直緊繃著的、仿佛隨時要擇人而噬的臉,終於,緩緩地,舒展開一個殘忍而快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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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去看那些已經目瞪口呆的下屬,而是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江小朵已經放下了手裡的紅筆。那張巨大的香江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圈和線條,構成了一張初具雛形的網絡。最後一個代表勝利的五角星,被她畫在了港島的最高處——太平山頂。
她抬起頭,迎上父親的目光,平靜地說道:“老豆,戲看完了。我們的時間到了。”
這句話,就像是發令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