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百利大廈,像一塊沉默的積木,矗立在銅鑼灣的喧囂與繁華之中。而在它旁邊的的一間小高層公寓裡,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廚房裡傳出的,細微而溫暖的人間煙火。
這裡是江盛雄不久前新租的家,不大,兩室一廳,但窗明幾淨。沒有九龍城寨的陰暗潮濕,也沒有半島酒店的紙醉金迷,這裡有一種被稱之為“生活”的味道。
江盛雄,這位剛剛在太平山頂見證了神跡,親手將一位帝國貴族的尊嚴踩進泥裡的梟雄,此刻正圍著一條滑稽的粉色小熊圍裙,站在灶台前。他那雙曾經捏碎過無數人喉骨、揮舞過西瓜刀的手,現在正以一種近乎於宗教儀式的虔誠,拿著一柄鍋鏟。
他的表情,比跟雷洛對峙時還要嚴肅一萬倍。那份專注,仿佛他正在進行的不是一次簡單的烹飪,而是在拆解一枚足以炸平整個港島的定時炸彈。
鍋裡,熱油“滋啦”一聲,爆香了蒜末。一股霸道的香氣瞬間竄起,江盛雄卻像是受到了驚嚇,手一抖,差點把鍋鏟扔出去。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將切好的番茄塊倒進鍋裡。
番茄與熱油相遇,發出更熱烈的交響。江盛雄,這個在江湖上以心狠手辣著稱的男人,此刻的動作笨拙得像一隻第一次學走路的狗熊。他拿著鍋鏟,小心翼翼地翻炒著,生怕用力過猛,會破壞了番茄的“神性”。
他的大腦,此刻是一鍋比鍋裡這碗番茄醬還要糊塗的粥。
那道無聲無息的子彈,那個在三公裡外精準爆裂的水晶杯,漢密爾頓爵士那張嚇到扭曲變形、涕淚橫流的臉……這一切,如同好萊塢最荒誕的科幻大片,在他腦海裡循環播放。
然後,這驚天動地的畫麵,最終定格在女兒那句輕飄飄的話上——“老豆,我有點餓了,想吃你做的西紅柿雞蛋麵。”
神明……想吃西紅柿雞蛋麵?
這個念頭讓江盛雄的心臟猛地一抽。那是一種混雜著極致荒誕的情緒,就像你發現家裡的寵物貓,其實是掌管宇宙生滅的創世神,而它此刻正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著你,隻想讓你給它開個罐頭。
所以,他現在不是在炒菜。他是在準備祭品。
他用鍋鏟輕輕地碾壓著番茄,看著它們在高溫下慢慢融化,變成一鍋濃稠鮮紅的醬汁。然後,他將旁邊早就炒好的、金黃蓬鬆的雞蛋塊倒進去,輕輕地、溫柔地,仿佛那不是雞蛋,而是價值連城的龍肝鳳髓。
這股子小心翼翼的勁頭,讓他的動作看起來滑稽又僵硬。江盛雄,這位能麵不改色地用匕首捅穿敵人心臟的男人,此時此刻,他的額頭上竟然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感覺,給女兒做這碗麵,比他當年一個人單挑和記十幾號人還要耗費心神。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開門聲。
江小朵穿著一身寬鬆的棉質睡衣,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頭發還有些淩亂,赤著腳,那張在發布會上顛倒眾生、在山頂上俯瞰凡人的臉,此刻帶著剛睡醒的懵懂和慵懶,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六歲少女。
她的小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眼睛瞬間亮了。
“哇,好香啊老豆!”
這一聲帶著撒嬌意味的呼喊,像一道溫暖的電流,瞬間擊中了江盛雄。他緊繃的身體猛地一鬆,那股子麵對神明的疏離感,被這聲“老豆”衝得七零八落。
他回過頭,看著女兒像隻小饞貓一樣湊過來,努力板著臉,用故作粗豪的語氣掩飾著內心的手足無措:“搞定啦!去外麵坐好,馬上就好!”
“遵命,老豆大人!”江小朵俏皮地敬了個禮,然後一溜煙地跑到小小的餐桌旁坐下,兩條腿在桌子下麵晃來晃去,眼睛則一眨不眨地盯著廚房的方向,充滿了期待。
江盛雄深吸一口氣,將煮好的麵條撈進一個大大的海碗裡,再將那鍋色澤金黃鮮紅、香氣撲鼻的番茄炒蛋,如同澆築藝術品一般,小心翼翼地覆蓋在麵條上。最後,他還畫蛇添足地撒上了一把蔥花。
他端著這碗麵走出來,腳步沉穩得像是在護送傳國玉璽。那份緊張,比他第一次收保護費時還要誇張。
“吃吧,趁熱吃。”他將碗重重地放在江小朵麵前,然後像一尊門神一樣,坐在她對麵,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仿佛在等待一位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最終審判。
江小朵拿起筷子,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老豆,你這麼看著我,我壓力好大啊。”
“廢話少講!吃你的!”江盛雄吼了一句,但眼神裡的緊張和期待卻出賣了他。
江小朵不再逗他,她夾起一大筷子麵條,混合著濃鬱的湯汁和番茄雞蛋,毫不淑女地“吸溜”一聲,塞了滿滿一大口。
瞬間,她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彎月牙。
番茄的酸甜,雞蛋的鮮香,麵條的筋道,還有那股隻有老爸的廚房裡才有的、獨一無二的“家的味道”,在她的味蕾上猛烈爆炸。那是一種足以撫平所有疲憊與不安的溫暖,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胃裡,再擴散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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