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夜班便向院外走去。雖然眼皮在打架,腳步也有些虛浮,本就是化療後的身體,怎麼也有些力不從心,可看到不停倒下的癌症病人,星辰眼淚便不自覺地流下來,腳步自然也停不下來。
想著越來越多的癌症病人在死亡,自己的任務越來越艱巨。星辰強打起精神向著車站走去。她知道:“紙上的道理不如真實的故事有力量。”所以隻要有空,星辰都會去那些鄉村走訪,收集癌症患者的案例,為找到癌症的各種病因,為科普會積累素材,為天下無癌提供保障。
那是10月初的一個清晨,天剛蒙蒙亮,星辰早早起床,查房,開處方,交班,所有事情做完,背著裝滿科普手冊的帆布包,站在醫院門口等著去寶馬鄉寶馬村的公交車。
公交“哐當哐當”地駛過來,車身上印著“城鄉便民線”的紅色字樣,車門打開時,一股夾雜著泥土和禾秸稈的氣息湧了進來。星辰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剛把包放在腳邊,就看見一位穿著灰布褂子、手裡拎著竹籃的中年人,雄赳赳氣昂昂,幾步上前拉著扶手找座位。星辰趕緊起身:“大叔,您坐這兒吧。”
男人連聲道謝,坐下後把竹籃放在腿上,籃子裡裝著剛從地裡摘的青菜,還帶著露水。“小姑娘,你這是去寶馬村走親戚啊?”中年大叔看星辰麵生,主動搭話。星辰笑著搖頭:“大叔,我是醫院的醫生,也是做防癌科普的誌願者,想去村裡看看,收集點情況。您是寶馬村的人嗎?”
“是啊,我叫張老根,在村裡住了一輩子。”大叔歎了口氣,“防癌科普好啊,咱村裡這兩年不少人得怪病,去年隔壁王大爺就是咳嗽不止,最後查出來是肺癌,沒幾個月就走了。”
星辰心裡一動,趕緊拿出筆記本:“大爺,王大爺平時有啥習慣嗎?比如抽煙、喝酒啥的?”
“抽!怎麼不抽!”張老根提高了聲音,“他一天兩包煙,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點煙,吃飯的時候也抽,勸他彆抽了,他說‘抽了一輩子,戒不掉’。酒也喝,頓頓都得抿兩口,有時候還喝悶酒。”
張老根頓了頓,又說:“不光他,咱村裡好多人都這樣,覺得年輕時候苦過來了,現在能吃能喝就是福,哪知道這些習慣傷身啊。”
星辰一邊記一邊問:“那村裡有人去醫院做過體檢嗎?”說著仔細打量著張老根:中等個子,麵目慈祥,五官端正,眼角額頭有了些許皺紋。灰布褂子洗得有些發白,領口有了些毛邊。
張老根看著星辰看著他不轉眼:“你認識我嗎?”
星辰點點頭又搖搖頭:“張大叔,不是我認識您,是我朋友認識您。”
“你朋友?”
“您愛人叫李金花嗎?”
“是啊,小姑娘,你認識我老婆?”
星辰忙高興地笑著說:“張大叔,我老是聽雪花姐姐說起您們。”
張老根立即親熱地笑著說:“原來是雪花的妹妹啊?那感情好!雪花現在還好嗎?”
“好得很,您就彆操心啦!”星辰笑笑說,心裡卻覺得剛才的決定真是太對了,可以多問幾家人戶了。可又一想,假如問出有什麼問題,究竟怎麼辦好呢?儘管如此,星辰還是感到很高興,隻是很遺憾沒叫雪花姐姐一起來。不覺又問道:“你們村裡的人大都會去醫院體檢嗎?”
張老根皺著眉搖搖頭:“很少!大家都覺得沒病去醫院檢查是瞎花錢,等疼得受不了了才去,那時候往往就晚了。我去年也總咳嗽,大丫硬拉我去鎮醫院查,醫生說肺上有點炎症,讓我少抽煙,我現在才慢慢戒了。”
公交駛過一座石橋,窗外的景色漸漸從樓房變成了成片收割後的稻田,金黃的稻穗收割後生長出稀稀拉拉的再生稻穗被風吹得彎下腰,遠處的老瓦房上飄著嫋嫋炊煙。
“快到寶馬村了,前麵那個路口下車,走兩分鐘就到村口。”張老根指著窗外說。
星辰道謝後,背起包準備下車,臨走前把一本防癌手冊遞給老人:“張大叔,這裡麵有預防癌症的小知識,您有空看看,也給村裡其他人講講。”
剛走到村口,星辰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藍色桑塔納停在路邊——是他常坐的出租車司機紅師傅的車。紅師傅正靠在車門上抽煙,藍色休閒裝的袖口沾了點泥土,臉色白得像沒曬過太陽,眼下的黑眼圈重得能遮住半隻眼睛。
“紅師傅,您怎麼在這兒?”星辰走過去打招呼。
紅師傅掐了煙,把煙蒂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聲音帶著疲憊:“我親家在這兒住,他爸大林走了,他媽媽身體不好,過來幫忙照看幾天。”兩人閒聊了幾句,星辰想起剛才張老根說的事,順勢問起:“紅師傅,您在這村裡待著,知道周邊有沒有癌症患者嗎?我想了解點情況,做科普用。”
紅師傅歎了口氣,拉著星辰坐在車後座,從儲物格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星辰:“怎麼沒有?我親家的父親,就是剛才說的大林,就是肺癌走的,那遭的罪,現在想起來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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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林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一輩子沒離開過寶馬村,家裡有兩畝稻田,一間老瓦房,院子裡堆著鋤頭、鐮刀,還有他自己編的竹筐。“大林叔煙癮比張老根說的王大爺還大,一天至少兩包,還是最便宜的那種,有時候煙抽完了,就卷旱煙抽。”紅師傅說,大林早上天不亮就下地,口袋裡總揣著煙盒,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抽,有時候抽得太急,咳嗽著也不停,咳出來的痰裡都帶著黑絲,他也不當回事。
除了抽煙,大林還愛喝酒,每天晚飯都要喝二兩白酒,哪怕家裡隻剩鹹菜,也得就著酒喝。“最要命的是,他舍不得扔東西,菜放壞了、長黴了,放鍋裡煮煮就吃,我親家勸過他好多次,說‘黴菜吃了傷身’,他卻說‘扔了可惜,煮煮就沒事了,我吃了幾十年都沒事’。”紅師傅無奈地搖搖頭。
去年春天,大林開始咳嗽,一開始以為是感冒,吃了點感冒藥沒好,後來咳得越來越厲害,晚上躺不下,隻能坐著睡,有時候咳得半夜都能醒。“我親家讓他去醫院,他說‘老毛病了,挺挺就好,去醫院還得花錢’,結果有天早上咳出血了,痰裡帶著血塊,他才慌了神,讓我親家趕緊送他去醫院。”
紅師傅說,大林先是被送到鎮醫院,拍了ct後,醫生拿著片子皺著眉說:“情況不好,肺上有個大陰影,趕緊去市裡大醫院看看吧,彆耽誤了。”到了市醫院,做了穿刺檢查,結果出來: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轉移到淋巴結,無法手術。
“大林叔當時就懵了,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半天沒說話,眼神都直了。後來醫生跟他說‘能化療放療,說不定能活兩年,哪怕減輕點痛苦也行’。他卻突然站起來,聲音都啞了:‘不治了,回家!’”紅師傅說,大林拒絕治療的原因很簡單:一是怕花錢,家裡沒多少積蓄,他不想給兒子添麻煩,怕兒子為了他借錢;二是怕化療痛苦,他見過村裡有人化療後頭發掉光、吃不下飯,瘦得不成樣子,覺得“還不如痛痛快快走,省得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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