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到玄冰結界的刹那，姬千雪忽然停住了動作。
不是因為結界的寒氣刺骨，而是掌心傳來的震動裡，竟裹著熟悉的暖意。那暖意順著經脈往上爬，撞進心口時，她猛地想起三百年前，在昆侖墟雪夜裡，少年將烤熱的鬆子塞進她凍僵的手裡。
“無情方能超脫”，這句話她聽了億萬年。從踏上求道之路那天起，所有師尊、長老都這麼說，連刻在命運石碑上的箴言，也用朱砂寫著這六個字。她曾親手斬斷過七十二段羈絆，每斷一次，銀發就更白一分，離“超脫”仿佛也更近一步。
可此刻，玄冰結界後傳來的悶哼聲，像針一樣紮進她的耳膜。是方才為護她而受創的弟子，那聲音裡的痛楚，比她自己挨上一掌還要清晰。
命運的幻影在她眼前浮現。還是熟悉的場景，還是同樣的抉擇——放棄施救，她便能徹底突破結界，從此跳出輪回，真正“超脫”；若回頭，她億萬年的修行將毀於一旦，甚至可能被命運的枷鎖重新捆綁，永無出頭之日。
這一次，幻影裡的“她”卻沒有動。
銀發在風中微微顫動，姬千雪忽然笑了。原來以前的自己，從來都沒懂過“超脫”的真正意思。所謂無情，不過是命運設下的騙局，用虛假的自由，換走人心底最珍貴的東西。
她抬手，不再去碰那近在咫尺的結界突破口，反而轉身朝著弟子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靈力就躁動一分，仿佛有無數無形的鎖鏈在拉扯她，要將她拽回既定的軌道裡。
“師尊！彆過來！”弟子掙紮著想要起身，卻一口血噴在雪地上，染紅了大片冰晶。
姬千雪沒有停。她蹲下身，指尖輕輕覆上弟子的傷口，溫暖的靈力緩緩注入。這動作很輕，卻像一把利刃，狠狠劈向了纏繞她億萬年的命運枷鎖。
“哢嚓”——
細微的碎裂聲在腦海裡炸開。姬千雪隻覺得渾身一輕，那些壓了她無數歲月的束縛感，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她抬頭望向天空，原本灰蒙蒙的雲層裡，竟透出了一縷陽光，落在她的銀發上，泛著柔和的光。
原來真正的超脫，從不是斬斷所有羈絆，而是明知前路有險，仍願意為在乎的人停下腳步。是在命運的岔路口，選擇聽從自己的心意，而非遵循早已寫好的劇本。
她站起身，感受著體內流轉的靈力。這一次，靈力不再是冰冷的、隻為突破而存在的工具，而是帶著溫度，帶著生機，與她的心跳同頻共振。
玄冰結界在她身後緩緩消散，沒有了命運的壓製，她的力量反而變得更加純粹。風拂過她的發梢，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攏，指尖卻觸到了一絲不一樣的觸感。
低頭看向掌心，幾根發絲落在上麵。不是以往那種近乎透明的白色，而是帶著墨色的光澤，像初春裡剛抽出的新芽，充滿了活力。
姬千雪微微一怔，隨即抬手撫上自己的頭發。指尖從發頂滑下，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原本雪白的發絲，正從根部開始，一點點褪去白霜，染上墨黑。
陽光穿過雲層，灑在她的發間，黑白交織的發絲在光線下流轉，像是將億萬年的時光都揉進了這一瞬。她望著遠處漸漸蘇醒的弟子，望著腳下開始消融的冰雪，忽然明白，自己終於不再是命運棋盤上的棋子。
她是姬千雪，是那個會為了一句承諾而駐足，會為了在乎的人而冒險的姬千雪。不是什麼追求無情超脫的修士，隻是一個擁有羈絆、擁有溫度的“人”。
而她的那頭銀發，還在一點點地，變成充滿活力的黑色。每變深一分，就像是從命運的枷鎖裡，多掙脫出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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