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紮遍了沈安平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一個哆嗦,從混沌的噩夢中驚醒,才發現自己竟然渾身濕透,就這麼趴在妻兒的新墳上睡了一夜。
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舊是鉛灰色的,厚重的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曾經雞犬相聞的村莊,此刻隻剩下燒焦的斷壁殘垣,在死寂中矗立。幾隻黑色的烏鴉落在村口那棵被燒焦的歪脖子老槐樹上,發出“哇……哇……”的嘶啞叫聲,像是吊喪,又像是在嘲笑著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
巨大的悲痛依舊如同巨石般壓在心口,但一陣更強烈的、火燒火燎的感覺從胃裡升起。
饑餓!
極致的饑餓感,像一頭野獸,粗暴地將他從麻木的精神世界裡暫時拽了出來。
他必須活下去!
這個最原始、最基本的需求,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響。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爹娘、翠屏、石頭,還有全村一百多口人的血海深仇,誰來報?
沈安平掙紮著從泥濘中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汙,眼神中的悲傷被一種獵人般的冷靜所取代。他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座新墳,而是轉身,步履蹣跚地走向村子的廢墟。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一切能讓他活下去的東西。
他熟練地避開那些燒得鬆脆的房梁,從一口還算完好的水井裡打上了半桶清冽的井水,將自己的水葫蘆灌滿後,又“咕咚咕咚”地猛灌一通,才壓下了喉嚨裡的燥火。
接著,他又在幾戶人家的灶坑灰燼裡,刨出了幾顆被燒得半生不熟的土豆。
他狼吞虎咽地啃著帶著泥灰的土豆,然後回到了自己那片隻剩下幾麵殘牆的“家”。
他在倒塌的牆角下翻找著,很快,他的手觸碰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那把他用了十幾年、用上好的桑木和牛筋製成的獵弓,以及旁邊一個油布包裹得好好的箭囊。
弓還在!箭也還在!
沈安平的心猛地一顫,這是慘案發生後,他第一次感覺到一絲除了仇恨之外的情緒。他將弓和箭囊小心翼翼地背在身後,這件吃飯的家夥,給了他一絲源自本能的、熟悉的安全感。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村莊的死寂!
沈安平的瞳孔瞬間收縮,他一個閃身,躲進了一堵厚實的斷牆之後。
一輛卡車停在了村口,從車上跳下來六個人。為首的是一個挎著王八盒子、一臉橫肉的偽軍隊長,他身邊跟著兩個同樣穿著偽軍軍服的士兵。而另外三人,則穿著土黃色的日軍軍服,中間那個身材矮壯、留著衛生胡的,是個伍長。
隻見那偽軍隊長一路小跑,點頭哈腰地跑到日軍伍長麵前,指著村外的方向報告:“太君,我們……我們在路邊發現了鬆本和山田君的屍體,死……死得非常慘!”
日軍伍長臉色鐵青,環視著這座死寂的村莊,眼神陰鷙得像一頭毒蛇。失蹤的兩個帝國士兵死了,就死在這附近,這說明了一件事——這個村子,還有活口!
“給我搜!”他用生硬的中國話咆哮道,“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哈伊!”
一聲令下,剩下的五人立刻散開,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向村內搜索而來。
躲在暗處的沈安平,緩緩地將昨天繳獲的那杆三八大蓋步槍舉了起來,將一顆冰冷的子彈推入槍膛。他沒有選擇那些咋咋呼呼的偽軍,而是通過準星,冷靜地套住了那個發號施令、級彆最高的日軍伍長。
獵殺,開始了。
日偽軍呈扇形散開,警惕地搜索著每一處廢墟。就在那伍長走到村子中央,毫無遮蔽的瞬間,沈安平開槍了。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壓抑的寂靜。那名日軍伍長身體猛地一僵,眉心處爆開一團血花,隨即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敵襲!”
“趴下!”
剩下的敵人瞬間大亂,像被捅了窩的馬蜂,一邊胡亂地向槍聲方向射擊,一邊尋找掩體。
沈安平一擊得手,看也不看,立刻貓著腰,利用對地形的極致熟悉,在縱橫交錯的斷壁殘垣間快速轉移,瞬間就出現在了十幾米外的另一處廢墟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