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支隊的地下醫院,與其說是醫院,不如說是一個擴大了的、陰暗潮濕的地洞。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傷口腐爛的惡臭。
“狼牙”小隊的慘敗,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陳二蛋,那個在槍林彈雨中用後背護住猴子的鐵血漢子,此刻正躺在最裡麵的一張土炕上,渾身滾燙,嘴裡不斷地冒著胡話。
“水……水……隊長……快走……走……”
他的後背,血肉模糊。儘管柳月娥已經拚儘全力取出了彈片,但缺乏最基本的消炎藥品,傷口,已經無可避免地……感染了。
“月娥妹子!你倒是想想辦法啊!”猴子,這個一向玩世不恭的漢子,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他守在土炕邊,雙眼布滿血絲,抓著柳月娥的手,苦苦哀求。他的後背,也被狙擊槍的衝擊力震傷,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我……我沒有辦法了……”
柳月娥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她麵前的藥箱,已經空了。
“鹽水……鹽水已經用完了……”她用那雙顫抖的手,指著旁邊幾個空蕩蕩的陶罐,“高粱酒……也都用光了……他的傷口,爛得太深了……”
絕望。
一種比麵對日軍轟炸機還要深沉的絕望,在地洞中蔓!延開來。
不隻是陳二蛋。
在那次慘烈的伏擊戰中,重傷的“狼牙”隊員,足有五人之多。再加上之前轟炸和“清鄉”戰鬥中負傷的戰士,整個醫院裡,躺滿了因為傷口感染而痛苦呻吟的漢子。
他們,不是死在衝鋒的路上,而是即將憋屈地,死在自己人的土炕上!
沈安平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他那雙銳利的眸子裡,翻滾著滔天的怒火與……深深的無力。
他那條受傷的腿,也在隱隱作痛,仿佛在嘲諷著他這個“狼王”的無能。
他可以獵殺宮本武藏,可以炸掉黑田重德的炮樓,但他,卻救不了自己朝夕與共的兄弟!
“砰!”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土牆上,指節,瞬間一片血肉模糊。
“老沈!”王大疤和政委趙豐,快步走了進來,兩人的臉色,都凝重到了極點。
“黑田的‘人圈’,已經徹底合攏了。”王大疤的聲音,沙啞而乾澀,“我們……我們和外界的聯係,被徹底掐斷了。彆說是藥品,現在,連一粒鹽都運不進來了!”
“清鄉”與“人圈”,這兩招毒計,就像是絞索,越收越緊。
“麻雀戰”雖然打得日軍雞飛狗跳,但“狼牙”的戰損,也同樣觸目驚心。而宮本武藏那支“山地奔襲中隊”的出現,更是讓這種“放血”戰術的代價,變得無比高昂。
“難道,就真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猴子回頭,看著已經開始抽搐的陳二蛋,聲音哽咽。
“不。”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政委趙豐,突然開口了。
“還有一個……希望。”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頭,看向他!
趙豐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被汗水浸透的紙條。這是他們安插在“人圈”內的情報員,九死一生才送出來的。
“根據情報,黑田重德在最大的那個‘人圈’,也就是‘王家莊集中營’裡,關押著一個……關鍵人物。”
“誰?!”沈安平的目光,如刀鋒般射來。
“張濟生。”趙豐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先生,留洋歸來的西醫,在縣城開著最大的西醫院。黑田抓他,是想讓他為日軍服務。”
“一個醫生?”王大疤皺起眉,“他一個人,能頂什麼用?我們現在缺的是藥!”
“他……他自己,就能造藥!”趙豐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情報上說,這個張濟生,是國內極少數……能土法製造‘盤尼西林’的專家!”
“盤尼西林?!”
柳月娥猛地站了起來,因為太過激動,甚至打翻了身邊的水盆!
“是……是那種,能讓傷口不再腐爛,能把人從高燒裡拉回來的……神藥?!”
“對!”趙豐重重地點頭,“就是青黴素!”
一瞬間!
地洞裡,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那是一種,在絕望的黑暗中,驟然看到曙光的光芒!
“王家莊……”沈安平緩緩走到地圖前,他的手指,點在了那個被紅圈重點標注的、如同地獄般的地方。
“狼牙”的第一次慘敗,就在王家莊外圍。那裡,是敵人防禦最森嚴的核心!
“不行!”王大疤第一個反應過來,大聲反對,“老沈,你彆動歪腦筋!王家莊,現在就是個鐵桶!黑田重德的主力,和那支該死的‘山地中隊’,全都駐紮在附近!那裡,就是龍潭虎穴!”
“我們現在去,就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