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地道深處的病房裡,濃重的草藥味終於被一絲絲新肉生長的氣息所取代。
猴子已經能下地行走了。那瓶渾濁的盤尼西林,如同神跡一般,將他從敗血症的深淵邊緣硬生生拽了回來。他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而另一張床上,沈安平,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一根木棍。
他,也站了起來。
柳月娥和張濟生,站在一旁,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老沈”柳月娥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她自己都不敢觸碰的小心翼翼。
沈安平沒有理會。
他,深吸了一口氣,嘗試著,邁出了自己的左腿。
“啪嗒。”
腳,落在了地上。
沒有鑽心的疼痛。
那是因為,在那場慘烈的近身格殺中,宮本武藏的短刀,不僅刺穿了他的肩膀,更是在他倒地時,連帶他之前摔斷的腿骨,造成了二次的、毀滅性的傷害。
盤尼西林,保住了他的腿,沒有截肢。
但是
沈安平,再次抬起左腿,邁出。
“啪嗒。”
那條腿,是“死”的。
它,不再劇痛,但也,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覺和力量。它就像是一根,被強行接上的、不屬於自己的木棍,隻能,無力地,被拖拽著,在地上,劃出一道令人心酸的痕跡。
他,從一個能在懸崖峭壁上奔跑如飛的頂尖獵人,變成了一個
——瘸子。
一個,連走路,都必須依靠拐杖,拖著一條腿,嚴重跛行的……殘疾人。
“山鬼”死了。
死在了王家莊的地牢裡。
“老沈,你的腿”王大疤,這個鐵塔般的漢子,看著這一幕,眼眶,瞬間紅了,“媽的,都怪俺們沒用”
沈安平,搖了搖頭。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隻是,緩緩地,拄起了那根,早已為自己準備好的木拐。
“咚。”
木拐,重重地,戳在了堅硬的土地上。
“咚。”
左腿,被拖拽著,跟上。
“咚。”
“咚。”
他,一步,一步,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走出了這個,他躺了半個多月的病房。
他,沒有抱怨,沒有憤怒,沒有絕望。
他,隻是,在用這種方式,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新生。
“狼牙”的墓地前。
沈安平,靠著石頭冰冷的墓碑,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他,在擦槍。
那支陪伴他,飲儘了無數仇人鮮血的三八大蓋。
隻是,他擦拭的,不再是槍管與準星,而是,那具,被他拆卸下來,保養得油光鋥亮的
——瞄準鏡。
他,再也,無法,用這雙腿,去潛行,去追逐。
他,再也,無法,端著這杆槍,去衝鋒,去近戰。
他,那個飛簷走壁的刺客,那個來去如風的“山鬼”,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
“隊長。”
一個沙啞、沉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猴子,走了過來。
他,也不再是那個,嘻嘻哈哈、精明跳脫的“猴子”了。
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又親眼目睹了所有兄弟的慘死。這個年輕的戰士,仿佛,在一夜之間,被烈火,淬煉成了一塊冰冷的鋼鐵。
他的眼神,不再靈動,隻剩下,如同沈安平一般的沉寂,和,深不見底的仇恨。
“隊長,”猴子,在他身邊,坐下,聲音低沉,“俺的傷,好了。”
沈安平,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隊長,給俺給俺們,下個任務吧。”猴子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俺,要給石頭,給三炮,給老表報仇!”
沈安平,緩緩地,停下了手中擦拭的動作。
他,轉過頭,那雙,平靜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猴子。
良久,他,開口了。
“猴子。”
“在。”
“從今天起,你”沈安平的聲音,無比清晰,“是‘狼牙’特戰隊的,隊長。”
“什麼?!”猴子,猛地彈了起來!
“隊長!你你這是啥意思?!俺的命是你的!‘狼牙’,永遠是你的!俺”
“坐下!”沈安平的拐杖,重重一頓!
猴子,愣住了,下意識地,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