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鷹嘴崖”一號戰壕出現了整個正麵戰場上最詭異的一幕。
主力團的戰士們在那如同絞肉機般的陣地上來回換防。他們目睹了那兩個新來的“夥夫兵”真的就在那裡安了家。
他們成了“李老四”和“王二蛋”。
他們白天挖土。
用那破爛不堪的工兵鏟加固那早已被炮火轟得鬆軟不堪的胸牆。
竹內的狙擊手依舊在“點名”。
“砰！”
一聲冷槍。
一名剛從後方送彈藥上來的新兵因為緊張暴露了半個身體，當場就被子彈掀飛了天靈蓋。
“哎呀媽呀！！”
“李老四”猴子）和“王二蛋”豹子）立刻像兩條受驚的土狗抱在一起，縮在了戰壕的拐角瑟瑟發抖，半天不敢露頭。
“……呸！兩個孬種！”
路過的老兵輕蔑地吐了口唾沫。
竹內的狙擊手似乎也通過瞄準鏡看到了這兩個不值得浪費子彈的“垃圾”，槍聲便轉向了彆處。
到了晚上。
兩人就裹著那身破爛而油膩的棉襖縮在了那個最潮濕、最冰冷的防空洞裡，和那些整日咒罵和吹牛的老兵擠在一起。
“……媽的，三連的李排長昨天拉屎的時候被打穿了屁股……”
“……那個狗日的竹內！他媽的就像個鬼！專挑人拉屎的時候下手……”
“……還有二營的機槍手！他就是多抽了兩口煙！那煙頭剛一亮腦袋就沒了……”
“李老四”猴子）蹲在最黑暗的角落，一邊機械地啃著那冰冷的窩頭，一邊將這些看似無意義的抱怨和情報一點一點地記在了心裡。
“豹子”王二蛋）在他身邊低聲問：“……教官，俺們真就這麼一直挖土？”
“閉嘴。”猴子的聲音沙啞，“你不是‘豹子’，你是‘王二蛋’。”
“……俺受不了了！”“豹子”的聲音充滿了屈辱，“俺是來殺竹內的！不是來這裡當縮頭烏龜的！！”
“你連敵人在哪都不知道，你拿什麼去殺？”猴子冷冷地反問。
“俺……”“豹子”噎住了。
“老沈隊長教過我。”猴子的聲音在這片惡臭的防空洞裡顯得異常平靜，“獵人在沒有摸清獵物的糞便和腳印之前，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變成一塊‘石頭’。”
“我們已經當了三天的‘夥夫’了。”猴子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那群‘惡鬼’也已經習慣了我們這兩塊‘石頭’。”
“他們的‘本能’快露出來了。”
……
第四天，清晨。
天剛蒙蒙亮。
“砰！”
竹內的狙擊手打出了每天的第一發威懾子彈。
“豹子”像往常一樣“受驚”，抱頭蹲下。
但他身邊的“李老四”猴子）卻不見了！
“教官？！”“豹子”一驚！
“砰！”
又是一發子彈！
就在這時！
“哎喲！！”
一聲極其淒慘和愚蠢的叫聲，從戰壕拐角處那個簡易的露天廁所方向傳了過來！
隻見“李老四”猴子）正提著褲子連滾爬帶地從廁所裡衝了出來！
“媽呀！嚇死俺了！！”
他一屁股摔在地上，那張塗滿了黑灰的臉上滿是“真誠”的恐懼！
“砰！！”
第三發子彈精準地打在了他剛才摔倒的地方，濺起了一片冰冷的泥土！
“哈哈哈哈！”
戰壕裡那些早起的老兵們看到這一幕都發出了哄堂大笑！
“看那個李老四！嚇得屎都拉一半就跑出來了！”
“孬種！哈哈哈！”
“豹子”也看傻了。他的教官，他那個無所不能的“狼王”，竟然在演戲？
猴子連滾爬帶地鑽回了防空洞。
在鑽進洞口的那一刹那，他那張還帶著“恐懼”的臉瞬間變得冰冷而平靜。
他一把將“豹子”也拖了進來。
“……教官，你……”
“a點。”猴子打斷了他，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什麼？”
“‘惡鬼’一號狙擊點，”猴子的眼睛亮得嚇人，“代號‘山貓’。在我們左前方七百米那片凸起的岩石縫隙裡。”
“我剛才摔倒的時候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他的槍口火光。”
“豹子”徹底呆住了！
用自己的命當誘餌？！就為了換敵人開一槍？！
“他的射擊習慣是三連發。”猴子飛快地在地上畫著草圖，“一發威懾，一發預判，第三發才是必殺。”
“他的‘本能’暴露了。”
“……那還有兩個呢？”“豹子”艱難地問道。
“……不急。”猴子冷笑，“‘山貓’是最急躁的一個。真正的‘惡鬼’還在等。”
猴子拿出了那半截燒焦的刀柄緩緩摩挲著。
“老沈隊長還教過我。”
“獵人不光要會看人。”
“——還要會看‘畜生’。”
當天下午。
猴子和“豹子”又在“挖土”。
猴子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對麵鷹嘴崖上那群正在盤旋的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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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猴子忽然低聲問道，“你看那些烏鴉。”
“……咋了？不就是幾隻破鳥嗎？等著吃屍體的。”
“不。”猴子搖了搖頭，“你看他們敢落在片最高、最避風的懸崖裂縫裡嗎？”
“豹子”眯著眼看了半天。
果然！
烏鴉們寧願頂著寒風落在光禿禿的樹杈上，也絕不靠近那個看起來最溫暖、最完美的避風裂縫！
“……鳥是最聰明的。”猴子的聲音幽幽傳來，“它們知道哪裡有蟲子。也知道哪裡……”
“——有一個比它們更高級的‘捕食者’！”
“‘惡鬼’二號狙擊點，”猴子在沙盤上插下了第二根木刺，“代號‘毒蛇’。八百米。那裡藏著的是一個極度有耐心的老手！”
“那第三個呢？！”“豹子”已經徹底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