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禮歡蹲在冰冷的屋簷下，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夜裡的寒氣順著褲腿往上鑽，卻遠不及他心裡的那股憋悶來得刺骨。
屋裡妻兒睡得正熟，他卻像個找不到窩的野狗，被那點難以啟齒的煩惱驅趕了出來。
“媽的，這都叫什麼事兒！”他低聲罵了一句，把煙頭狠狠摁滅在泥地裡。
堂堂七尺漢子，能在風浪裡跟海龍王掰手腕，卻被個小小的橡膠圈弄得束手束腳，炕頭上敗下陣來，說出去都丟人！
他知道這事兒怨不得晶晶，政策如此，她也是怕。
可那股子邪火沒處發，就在五臟六腑裡亂竄，燒得他坐立難安。
與其在院裡凍得跟三孫子似的，還不如找點事做。
他猛地站起身，進屋窸窸窣窣地套上舊棉襖，拿了手電筒和那個平時撿海貨用的破鐵桶，輕手輕腳地掩上門。
“大半夜的，你又乾啥去？”韓晶晶睡眠淺，還是被驚醒了，支起身子擔憂地問。
“心裡燥，睡不著，去海邊溜達溜達，看看能不能撿點蛤蜊啥的，明天熬湯。”孟禮歡含糊地應了一聲，沒敢看她的眼睛，匆匆出了門。
深秋的後半夜，寒氣濃重，村子裡靜悄悄的，隻有幾聲零星的狗吠。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孤零零的軌跡。孟禮歡踩著冰冷的土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海邊走。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些，但那股莫名的煩躁依舊盤踞不去。
他也沒啥具體目標，就是不想在家待著。沿著熟悉的海灘漫無目的地走著，手電光掃過沙灘、礁石，偶爾照見一兩隻匆忙逃竄的小螃蟹。這點收獲，根本提不起他的興趣。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個平時很少來的小灣子。這地方叫月亮灣，形狀像個月牙，入口窄，裡麵卻有一片不小的沙灘，因為位置偏，路不好走，平時很少有人來。
鬼使神差地，他拐進了月亮灣。手電光在灣內掃過，海水正在退潮，露出一片濕漉漉的沙灘和邊緣的礁石群。忽然，光柱定格在靠近礁石的一片沙灘上。
那是什麼？
隻見那片被海水剛剛濡濕的沙地上，在電筒光下，竟然反射出一片異樣的、密密麻麻的幽暗光澤！
孟禮歡的心猛地一跳，加快腳步走過去。離得近了，他看得更清楚——那根本不是沙子！那是一個個緊緊吸附在淺水沙底或礁石根部、比成人手掌還大的黑影！它們的外殼在燈光下泛著深褐偏綠的光澤，邊緣厚實，形狀橢圓…
是鮑魚！而且是體型巨大的鮑魚！
孟禮歡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下身，用手電仔細照射，甚至用手去觸摸最近的一個。那鮑魚受到驚擾，肉足猛地收縮，緊緊吸附在下麵的岩石上，力量之大，幾乎挪不動分毫！
沒錯！真的是鮑魚！看這個頭，恐怕都是“雙頭鮑”甚至“三頭鮑”的級彆！“頭”是鮑魚計量單位，指一斤有幾個，頭數越少個頭越大越珍貴）
他的心臟砰砰狂跳，之前的煩躁鬱悶瞬間被這巨大的發現衝擊得無影無蹤！這月亮灣裡，竟然藏著這麼一個巨大的鮑魚窩！看這密密麻麻的數量，簡直像是誰在這裡撒了一地的黑金！
他嘗試著用手去摳，但那鮑魚吸得太緊，根本掰不下來。需要工具！他猛地站起身，激動得手都有些發抖。這麼多頂級鮑魚，其價值簡直難以估量！比打一船魚都來得快！
他環顧四周，寂靜無人，隻有海浪輕柔的嘩嘩聲。必須馬上叫人！趁現在退潮，天亮前趕緊收！不然等潮水漲回來或者被彆人發現，就晚了！
他再也顧不上什麼鬱悶憋屈，像個小夥子一樣，拔腿就往家跑！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瘋狂晃動，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哐當”一聲推開院門，把屋裡剛重新睡著的韓晶晶和王秀娥都嚇了一跳。
“咋了咋了？出啥事了？”王秀娥隔著窗戶驚慌地問。
孟禮歡衝進屋裡，氣息都喘不勻，臉上卻洋溢著極度興奮的光彩，壓低了聲音卻抑製不住激動：“娘！晶晶！快！快起來！發財了！月亮灣！滿灘都是大鮑魚！跟碗口似的那麼大！”
“啥？鮑魚？還滿灘？”王秀娥以為自己聽錯了。
韓晶晶也驚得坐起來，睡意全無：“歡子，你說真的？月亮灣哪有鮑魚？”
“千真萬確！俺剛親眼看見的！密密麻麻！快！把爹也叫起來！拿上桶、拿上鐵鏟、螺絲刀！快去！趁退潮！”孟禮歡語無倫次，手舞足蹈。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看孟禮歡那激動得不似作偽的樣子，王秀娥和韓晶晶也趕緊披衣起床。孟繁林也被吵醒，聽明白後，渾濁的眼睛裡也放出光來。
一家人也顧不上多問，手忙腳亂地找出所有能裝東西的家什——水桶、麻袋、甚至洗衣服的大盆。孟禮歡拿上平時撬牡蠣用的鐵鏟和螺絲刀，孟繁林也找了根鐵釺。
“丫蛋和海娃咋辦？”韓晶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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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一塊去！放在岸邊看著！”孟禮歡當機立斷，“這事不能等！”
於是，深更半夜，孟家一家老小，打著手電筒，提著桶抱著盆，孟禮歡還背著小丫蛋，韓晶晶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海娃，深一腳淺一腳地急匆匆往月亮灣趕。那情景，像是集體逃荒，又像是去趕什麼秘密的大集。
到了月亮灣，當手電光再次照亮那片灘塗時，王秀娥和孟繁林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俺的老天爺啊…這…這真是…”王秀娥激動得話都說不全了。
孟繁林直接蹲下身，用手摸著那一個個厚實冰冷的鮑魚殼，嘴唇哆嗦著：“真是…真是鮑魚…好家夥…這得多少年沒見著這景了…”
“彆愣著了！快動手！”孟禮歡把丫蛋放下，塞給她一個手電筒，“丫蛋乖，給奶奶照亮！”說完，拿起鐵鏟就衝了上去。
撬鮑魚是個技術活，勁兒小了撬不動，勁兒大了容易把殼弄碎。孟禮歡經驗老道，看準鮑魚吸附的縫隙，將螺絲刀插進去，輕輕一彆，再用力一撬，一個沉甸甸、肉乎乎的大鮑魚就脫離了礁石，被他迅速扔進桶裡。
孟繁林和王秀娥也學著樣子，用鐵釺和舊菜刀幫忙。韓晶晶一邊抱著孩子，一邊負責把撬下來的鮑魚收集到麻袋和大盆裡。
寂靜的月亮灣頓時響起一片叮叮當當的撬擊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手電光交錯晃動，映照著一家人忙碌而興奮的身影。寒冷都被這巨大的喜悅驅散了。
小丫蛋也來了精神，拿著手電筒認真地給奶奶照明，小臉激動得通紅。海娃似乎也被這氣氛感染，在母親懷裡咿咿呀呀地揮著小手。
孟禮歡乾得渾身冒汗，之前的憋悶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每一次鐵鏟的撬動，每一次沉甸甸的鮑魚入手，都帶來一種無比的充實感和快意。這才是男人該乾的事！大海的慷慨，遠比那炕頭上的扭捏來得痛快淋漓！
他看著眼前這片意外的寶藏，看著家人臉上洋溢的喜悅，心中豪情萬丈。
去他媽的避孕套！去他媽的結紮！
此刻，隻有這滿灘的“黑金”，才是他最真實的追求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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