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冬天來得特彆早,才十一月初,遼河平原上已經刮起了白毛風。老劉開著他的解放牌大貨車,奔馳在沈大高速沈陽段上,車廂裡裝的是從大連港拉來的進口設備,送往沈陽一家國營廠子。
老劉大名劉衛國,開了二十多年車,路上見過的怪事不少,可哪一樁都比不上這年冬天遇到的邪乎。
那天夜裡飄著冷雨,高速公路上車輛稀少。老劉搖下車窗,點了一支煙提神。收音機裡正放著《夜來香》,嘶嘶啦啦的信號不時被雜音打斷。他伸手調頻,忽然聽見一陣奇怪的乾擾聲,混雜著老式公交車的報站語音:“下一站,渾河橋,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老劉皺了皺眉,這荒郊野嶺的高速公路上哪來的公交車?他瞥了眼後視鏡,後麵黑漆漆一片,隻有自己車尾的紅燈在雨中閃爍。也許是太累了出現幻聽,他搖上車窗,掐滅了煙頭。
車過蘇家屯,雨下得更大了。雨刷器來回擺動,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個扇麵。老劉突然覺得不對勁,後麵好像有車燈一直跟著。他看了看後視鏡,果然有兩盞明晃晃的大燈,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
起初老劉沒在意,高速上有同行的車再正常不過。可開了十來分鐘,那車還是保持同樣的距離,既不超過去,也不落後。老劉心裡嘀咕,稍稍加了點油門,車速提到九十。再看後視鏡,那車也跟著加速,還是那個距離。
怪了,老劉心想。他試著減了點速,那車居然也跟著慢下來。
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刹那間照亮了後麵的車輛。老劉看得真切,竟是一輛老式鉸接公交車,車身上紅白相間的漆色在閃電下格外刺眼。這種車型老劉再熟悉不過,八十年代滿大街跑的都是這種車,如今早就淘汰了。
更讓他心裡發毛的是,這輛公交車沒有牌照,前後都沒有。
雨夜裡,高速公路上,一輛無牌的老式公交車尾隨著貨車,這不尋常的景象讓老劉後背發涼。他再次加速,油門踩到底,貨車轟鳴著向前衝去。車速指針顫抖著指向一百,這在滿載的情況下已是極限。
老劉緊盯著後視鏡,那公交車居然絲毫不落後,依然保持著不變的距離,如同鬼魅般粘在後麵。他甚至能看清車頭方形的燈框和寬大的擋風玻璃,車內燈火通明,隱約可見乘客的身影。
不可能啊!老劉心裡直打鼓。這種老式公交車最高時速也就六十公裡,怎麼可能跟上滿載的貨車?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疲勞駕駛產生了幻覺。
就在這時,那公交車突然加速,幾乎要撞上貨車的尾部。老劉嚇得猛打方向盤,貨車在濕滑的路麵上甩了一下尾,好不容易才穩住。他驚魂未定地看向後視鏡,那公交車又回到了原來的距離,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老劉脊背上的冷汗都出來了。他跑車這麼多年,聽說過不少高速路上的怪事:有說某段路老是出車禍是因為底下是亂墳崗;有說深夜會遇到搭順風車的“東西”,上車後就消失不見;還有說雨夜會出現“鬼打牆”,怎麼開都開不出某段路。可他從來隻當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從未當真。
現在這事就發生在自己身上,由不得他不信。
老劉想起老輩人說過,遇到不乾淨的東西,最好罵幾句臟話,邪祟怕惡人。他搖下車窗,對著風雨大聲吼道:“操你媽的!跟著你爹乾啥!”聲音很快被風吹散,那公交車依舊不即不離地跟著。
他又想起身上還帶著一把匕首,是去年在四平買的,據說殺過生的鐵器能辟邪。老劉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摸出匕首,扔在副駕駛座位上。再看後視鏡,那公交車居然靠近了些,車頭幾乎要貼上貨車的保險杠。
老劉嚇得趕緊收起匕首,看來這玩意兒不管用。
雨小了些,能見度好了許多。老劉終於壯著膽子仔細打量那輛詭異的公交車。車樣式極其老舊,像是七十年代的產品,車身上還能隱約看見“紅旗廣場工人村”的線路牌。這線路老劉知道,早在十年前就取消了。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透過明亮的車窗,他能看見車內的乘客。他們都穿著臃腫的冬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所有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像是蒙著一層霧。這些人一動不動地坐著,沒有人交談,沒有人看窗外,就像是一車蠟像。
老劉突然想起一樁往事。那是1993年冬天,沈大高速上發生過一起重大事故:一輛從紅旗廣場開往工人村的班車,在渾河橋段為了躲避一輛失控的貨車,衝破護欄墜入冰河。時值清晨,車上滿載著上早班的工人,無一生還。據說打撈上來的屍體都凍僵了,保持著生前的坐姿。
老劉一個激靈,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不敢再看後視鏡,隻管盯著前方的路況,嘴裡不住地念叨:“各位大哥大姐,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是個過路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說來也怪,那公交車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速度慢了下來,漸漸與貨車拉開了距離。老剛鬆了一口氣,卻發現前方路麵上泛起一片白光,像是積水反射的月光。他減慢了車速,小心地駛過那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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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貨車突然顛簸了一下,仿佛軋過了什麼東西。老劉下意識地瞥了眼後視鏡,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那輛公交車就在車後不到五米的地方,車頭的大燈照得駕駛室亮如白晝!
老劉甚至能看清司機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穿著藍色的工作服,戴著一頂鴨舌帽。那司機的臉依然模糊不清,但老劉能感覺到他正“看”著自己。
“我操!”老劉猛踩油門,貨車咆哮著向前衝去。他已經顧不得什麼超速不超速了,隻想儘快擺脫這個邪門的東西。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亮從雲縫中露出來,在路麵上投下清冷的光輝。老劉發瘋似的開著車,直到看見遠處的燈火——那是沈陽繞城高速的出口。他幾乎要哭出來,終於快到目的地了。
老劉再次看向後視鏡,後方空空如也,那輛詭異的公交車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確實什麼都沒有。長長的公路上隻有他的貨車在奔馳,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但他知道那不是夢。額頭的冷汗,加速的心跳,以及那種徹骨的恐懼感,都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車到收費站,老劉顫巍巍地交費時,忍不住問收費員:“同誌,剛才你有沒有看見一輛公交車?老式的,紅白相間那種?”
收費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大半夜的,哪來的公交車?高速上不準走公交,你不知道嗎?”
老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知道沒人會相信,反而可能被認為精神有問題。
交貨後,老劉在駕駛室裡蜷縮著睡了一覺。天快亮時,他被凍醒了,下車檢查車輛。當走到車尾時,他猛地愣住了——貨車的後保險杠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霜,上麵清晰地印著一個手印,像是有人從後麵摸過保險杠。
老劉站在晨光微熹中,點煙的手抖得厲害。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敢在雨夜跑沈大高速那段路了。有時和老哥們喝酒,幾杯下肚後,他會含混地提起那晚的經曆,總不忘加上一句:
“信不信由你,但那玩意兒確實跟著我跑了小半個鐘頭。後來我打聽過,1993年出事的那輛班車,司機姓李,那天原本不該他當班,是替生病的同事跑的...”
每當這時,老劉總會停頓一下,眼神飄向遠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雨夜,看著後視鏡裡那輛燈火通明卻無牌無照的老式公交車,以及車內那些麵容模糊、僵硬不動的乘客。
而他最難忘的,是當那公交車最後一次貼近時,他分明看見司機轉過頭來——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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