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穀雨那天,遼東半島尖上的小漁村熱鬨非凡。林家閨女曉梅要出嫁了,新郎是城裡來的水產商人,西裝革履,開著鋥亮的轎車來迎親。村裡老人都說,林家這閨女命好,攀上了高枝兒,往後不用再聞這海腥味兒了。
林曉梅自個兒卻不這麼想。婚禮前夜,她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潮水拍打礁石的聲音,一陣陣心慌。漁村的夜黑得徹底,唯有遠處燈塔的光每隔片刻掃過她的窗欞。
那晚她做了個怪夢。一條白蛇,碗口粗細,鱗片在月光下泛著瓷器的光澤,從門縫裡遊進來,順著床腳往上爬。她想喊,喉嚨裡卻像塞了棉絮,發不出聲。白蛇冰涼的軀體纏上她的脖頸,蛇信子幾乎舔到她的鼻尖。就在這時,她驚醒了。
窗外天已蒙蒙亮,海平麵上泛著魚肚白。曉梅坐起身,心跳如鼓。她摸了摸脖子,皮膚上似乎還殘留著那種滑膩冰涼的觸感。
母親推門進來,手裡捧著婚紗。那是件舊式婚紗,裙擺綴滿珍珠,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
“快穿上吧,迎親的隊伍晌午就到。”母親說著,幫她套上婚紗。
曉梅突然打了個寒顫。婚紗內襯有什麼東西窸窣作響,貼著皮膚又涼又滑。她伸手進去一摸,扯出一張完整的蛇蛻來,半透明,兩米來長,在晨光中幾乎看不見,隻有拿在手裡才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什麼東西?”母親問。
“沒、沒什麼。”曉梅下意識地把蛇蛻團成一團,塞進梳妝台的抽屜裡。遼東一帶自古有五大仙家,柳仙即蛇仙最為常見。蛇蛻常見,但出現在婚紗裡的完整蛇蛻,實在蹊蹺。曉梅想起奶奶講過,蛇蛻衣是柳仙換形的征兆,不祥之兆。
母親沒多問,忙著給她梳頭打扮。梳的是傳統發髻,插上祖傳的鎏金鳳釵。最後戴上的是一枚金戒指,戒麵雕著精致的蛇紋,中間嵌著一顆紅寶石般的眼睛。
“這是你祖奶奶的嫁妝,一代傳一代,今天傳給你了。”母親說,“可保管好了,聽老人說,這戒指能辟邪。”
曉梅端詳著戒指,那蛇眼仿佛活的一般,隨著光線變化似乎在一眨一眨。她心裡莫名不安,但迎親的喇叭聲已經從村口傳來,容不得多想了。
婚禮按照漁村傳統進行。新郎牽著曉梅的手,在鄉親們的簇擁下走向海邊,要向海神娘娘行禮拜謝。四月的海風還帶著寒意,吹得婚紗獵獵作響。
走到礁石灘時,曉梅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新郎問。
“水裡好像有東西。”曉梅指著淺灘處。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在水下若隱若現。新郎鬆開曉梅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想看個究竟。
就在這時,平靜的海麵突然掀起一股浪頭,一條白色的東西猛地從水中竄出,纏住曉梅的腳踝,將她拖向深海。事情發生得太快,等眾人反應過來,曉梅已經被拖入水中,隻有婚紗的裙擺在水麵上漂了片刻,隨即沉沒。
“救人啊!新娘落水了!”不知誰先喊起來。
男人們紛紛跳下水,但在冰冷的海水裡搜尋了半個時辰,什麼也沒找到。海警的快艇也來了,在附近海域來回搜尋,依舊不見蹤影。
村裡最老的老漁民磕了磕煙袋,搖頭道:“這地方邪門,海底有個洞,通著地下河,早年間也淹死過人,連屍首都找不回來。”
但新郎不肯放棄,從市裡請來了專業潛水隊。第二天一早,五個潛水員下到那片海域,一寸寸摸索。
潛水隊長老趙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人。他的手電筒照到海底岩壁上一個漆黑的洞口,洞口隱約有人工雕刻的痕跡。遊近一看,竟是一座石雕門樓,上麵刻著三個大字:柳仙祠。
老趙對著對講機報告了情況,隨後壯著膽子遊進洞中。洞內出乎意料地寬敞,仿佛一座水底廟宇。手電筒的光柱掃過,照亮了雕刻著蛇紋的牆壁和立柱。在最深處的祭壇上,一具穿著民國樣式婚紗的白骨靜靜地躺著,雙手交疊在胸前,婚紗保存得出奇地完好,頭紗還罩在頭骨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白骨的嘴裡似乎含著什麼東西。老趙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鑷子輕輕撥開頜骨,一枚金戒指滾落在他掌心——蛇紋戒麵,紅寶石眼睛,正是林曉梅昨天戴上的那枚祖傳婚戒。
消息傳到岸上,林家亂作一團。曉梅的母親翻出族譜和老照片,終於在一張泛黃的民國結婚照背後發現了一段往事。照片上的新娘正是曉梅的祖奶奶,手上戴著的正是那枚蛇紋戒指。
村裡最年長的老人這時才哆哆嗦嗦地道出一段秘辛:曉梅的祖奶奶原名柳青眉,原是外地來的戲班名角,民國二十二年嫁到林家。但村裡一直有傳言,說柳青眉不是常人,是柳仙化身。她嫁入林家後,漁村連續三年遭遇怪事,每逢穀雨必有白蛇現形,最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柳青眉神秘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戒指,”老人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聽說是柳仙的本命物,能護主也能噬主。柳青眉許是犯了什麼忌諱,被收了回去。現在戒指重現,怕是柳仙又要擇人而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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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柳仙祠的發現驚動了市裡的文物部門。專家下來考察後說,那座祠堂至少有二百年曆史,供奉的應該是當地信仰的蛇仙。奇怪的是,祠內發現的屍骨經鑒定卻是民國時期的,與祠堂年代不符,像是後來被安置進去的。
就在專家們爭論不休時,更怪的事發生了。失蹤三天後,林曉梅竟然自己回來了。
那天清晨,漁民們出海時發現曉梅躺在一條小船上,身上還穿著婚紗,除了昏迷不醒外,竟毫發無傷。被救醒後,她對發生了什麼毫無記憶,隻模糊記得一些支離破碎的夢境:水底的白光,蛇紋圖案,還有一個穿著民國婚紗的女人對她說:“時候到了,該回來了。”
曉梅的母親擔心不已,悄悄請來了鄰村的薩滿婆婆。婆婆一看曉梅的狀態,就連連搖頭:“這是被柳仙選中了,要頂香出馬做弟馬了。你們家祖上肯定許過什麼願,現在人家來討債了。”
婆婆說,柳仙一般不害人,但若受了冒犯或有了未了的心願,就會找上後代子孫。要化解這恩怨,必須弄清楚柳仙到底想要什麼。
在薩滿婆婆的指導下,曉梅開始嘗試與附身的仙家溝通。每到夜晚,她就會夢見那個民國新娘——她的祖奶奶柳青眉。漸漸地,零碎的夢境串聯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原來柳青眉真是柳仙化身,為報恩嫁入林家。但她真正的使命是守護海底的柳仙祠,那裡鎮著一條凶惡的蛟靈,防止它興風作浪。民國那年,村中有人貪圖海底寶藏,炸毀了部分祠堂結構,放走了蛟靈的邪氣。柳青眉為補救,不得不以自身靈力重新封印蛟靈,最終力竭而亡,臨終前發願後代中必有一女繼承守護之責。
曉梅戴上祖傳戒指的那一刻,誓言就被激活了。
“為什麼是我?”曉梅在夢中問祖奶奶。
“因為你心中有海,聽得見它的呼喚。”柳青眉的幻影回答,“血脈隻是引子,真正的選擇在於心性。”
曉梅醒來後,發現自己手中緊握著一片蛇蛻,耳邊回蕩著海浪的聲音。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從小到大對海的莫名眷戀,為什麼她總能預感天氣變化,為什麼受傷時隻要碰到海水就會很快痊愈。
與此同時,村裡開始怪事頻發:漁船無故翻沉,網中撈起長著鱗片的怪魚,夜半海邊傳來女人的歌聲。薩滿婆婆警告說,這是蛟靈感應到守護者更替,試圖衝破封印。
曉梅麵臨選擇:要麼接受命運成為新一代守護者,要麼逃離漁村,任由蛟靈作亂。
婚禮那天的新郎——那個城裡來的水產商人——勸她離開:“這都是迷信,跟我回城裡過正常人的生活吧。”
但曉梅看著熟悉的漁村,看著世代以海為生的鄉親,想起了夢中祖奶奶的囑托:“守護不隻是責任,也是歸屬。”
穀雨之夜,海上風浪大作,烏雲中隱約有蛇形黑影翻滾。曉梅穿上那件藏著蛇蛻的婚紗,戴上蛇紋戒指,獨自走向海邊。村民們驚恐地躲在屋內,隻有幾個最大膽的從窗縫中窺視。
曉梅走入洶湧的海浪中,奇怪的是海水在她麵前分開一條道路。她一步步走向深海,直到完全被海水淹沒。
水下,一座發光的祠堂顯現出來。祠堂中央,一條巨大的白蛇盤繞在石碑上,蛇眼中是與曉梅戒指上一模一樣的紅寶石光芒。曉梅毫不畏懼地伸手觸摸蛇頭,在接觸的瞬間,無數影像湧入她的腦海:曆代守護者的記憶,海洋的呼吸,生命的輪回......
當她再次浮出水麵時,風浪已經平息,朝陽正從海平麵升起。岸上的村民看見曉梅站在齊腰深的水中,身後一條巨大的白蛇虛影緩緩沉入水下。
從此,林曉梅成了漁村特殊的“海娘娘”。她不再嫁人,獨自住在海邊的小屋裡,負責守護海域。漁民們出海前都會來請教她天氣情況,遇到怪事也會請她化解。每逢穀雨,有人看見白衣女子在海邊行走,身後跟著一條白蛇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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