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立冬那天下午,他開著那輛二手桑塔納從渾江岸邊的木材廠往回趕,車上載著半噸多的樺木板材。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就在七道江拐彎處,一輛失控的貨車迎麵撞來,桑塔納像個火柴盒一樣被揉碎,他被卡在駕駛室裡,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滴在雪地上,開出一朵朵紅梅。
等他再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通化市人民醫院。肋骨斷了四根,左腿開放性骨折,顱內有淤血。醫生說他能活下來是個奇跡。
出院回家休養的第一個星期,他就開始看見那些東西。
起初他以為是眼睛出了問題——每個人身上都繞著一層薄薄的光,有的清白,有的渾濁。他以為是腦震蕩的後遺症,沒敢告訴任何人。直到隔壁趙大爺來看他,一進門,小林就看見他頭頂盤著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像是一張扭曲的人臉,還伸出一條細長的黑線,連在趙大爺的後頸上。
“趙大爺,您、您脖子上怎麼回事?”小林忍不住問。
老爺子摸了摸脖子:“沒啥啊,就是這幾天落枕,脖子僵硬得很。”
趙大爺走後,小林心裡發毛。更讓他害怕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聽見鞭炮聲——那是東北喪事的信號。趙大爺昨晚睡下去,今早沒醒來,醫生說是急性腦梗死。
第一次,還可以說是巧合。
可接著是他二舅來看他,一進門,小林就看見二舅渾身被灰氣裹著,尤其是胸口處,一團黑影濃得化不開。小林嘴唇發抖,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他拐彎抹角地勸二舅去醫院檢查檢查心臟。
二舅笑著擺手:“我這身板,杠杠的,檢查啥?”
三天後,二舅心肌梗塞,差點沒救回來。好在當時是在縣醫院門口發病的,撿回一條命。
這下小林明白了,他不是眼睛出了問題,他是能看見彆人身上的“氣”,還有那些預示著災禍和死亡的“黑影”。
他媽看他整天心神不寧,以為他車禍後遺症還沒好,特地去找了鄉下一位有名的出馬仙。那位姓黃的大仙一進門,就死死盯住小林的眼睛。
“孩子,你這眼睛...”黃大仙後退半步,“是不是能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小林心裡一驚,點了點頭。
黃大仙歎了口氣:“你這是‘鬼眼開’了。半隻腳踩進陰間的人,有時候會帶上這種能力。古書上管這叫‘陰陽眼’,咱們東北叫‘開竅了’。你小子車禍那地方,八成是撞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借著你的陽氣,開了你這雙眼。”
小林忙問怎麼治。
黃大仙搖頭:“這東西,開了就關不上。你得學會怎麼跟它相處。記住三點:一是彆隨便告訴彆人你有這能力;二是看見將死之人,不要輕易說出來,生死有命,強行改變會遭反噬;三是最重要的——千萬彆跟那些黑影說話,它們不是一般的鬼魂,是‘殃’,是死人留下來的穢氣,專門找將死的人依附。”
黃大仙走後,小林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雙普通的棕色瞳孔,如今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可他知道,裡麵藏著不一樣的東西。
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小林能下地走路了,拄著拐杖到樓下小賣部買煙。店主王寡婦正和幾個鄰居嘮嗑,小林一進門,就看見她肩膀上坐著個黑乎乎的小影子,像是個孩子。
小林手一抖,拐杖差點滑倒。
“小林,咋的啦?”王寡婦關切地問。
“沒、沒事,腿還沒好利索。”小林匆匆拿了煙,付了錢就要走。
轉身那一刻,他清清楚楚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媽,明天咱一起去江上滑冰唄。”
小林猛地回頭,小賣部裡隻有王寡婦一人。那聲音分明是個小男孩的。
王寡婦看小林神色怪異,笑問:“落下啥東西了?”
小林猶豫片刻,問:“王姐,您...是不是有個兒子?”
王寡婦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你咋知道?我兒子冬冬五年前就沒了,在渾江上滑冰掉進冰窟窿裡...明天正好是他的忌日。”
小林後背發涼,不敢多說,匆匆離開。
第二天,王寡婦果然沒開門。鄰居們說她去江邊給兒子燒紙去了。晚上傳來消息,王寡婦滑進了江麵上一個新鑿的冰釣洞口,撈上來時已經沒了氣息。
小林聽說後,一整晚沒睡著。他明明預見了,卻沒能阻止。黃大仙的警告在耳邊回響:“生死有命,強行改變會遭反噬。”
春節前夕,小林已經能扔掉拐杖慢慢行走了。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可心裡的負擔卻越來越重。他害怕出門,害怕看見那些纏繞在人們身上的黑影,害怕聽見那些將死之人身上附著的“殃”發出的低語。
最讓他痛苦的是,他看見爸爸頭頂盤踞著一團灰氣,媽媽胸口也有一片陰影。他不敢說,隻能變著法地勸他們去做全麵體檢。好在檢查下來,爸媽都隻是些老年病,沒什麼大礙。小林稍微鬆了口氣,那團灰氣似乎也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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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明白,那些“黑影”預示的不是絕對的死亡,而是可能的災禍。如果及時乾預,命運或許可以改變。
二月二龍抬頭那天,小林去了趟吉林市辦事,回來坐的是最後一班大巴。車上人不多,他靠窗坐著,忽然前麵一陣騷動,一個老太太暈倒了。
小林上前幫忙,一眼看見老太太身上纏繞著濃密的黑氣,特彆是胸口處,幾乎成了墨色。更可怕的是,那黑氣已經凝聚成一個人臉的形狀,正對著小林咧嘴笑。
“到哪兒了?”小林急忙問司機。
“剛過白山服務站,到通化還得一個半小時。”
小林當機立斷:“師傅,前麵最近的醫院在哪?趕緊去,這位大娘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