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動聲色地配了解毒散,讓徒弟給花匠灌下,暫時穩住病情。
然後,她走向那株“魏紫”,假意觀察病情,實則在尋找“泣露”的來源。
她仔細觀察花苞、葉片、根莖周圍的泥土,甚至暖房的梁柱、通風口。
最終,她的目光定格在暖房頂部一處用於調節濕度的細密噴水孔上。
那些孔洞非常細小,平日噴出的是水霧。
但此刻,她敏銳地發現,有幾個孔洞的邊緣,似乎殘留著些許極淡的紅色結晶。
問題出在水源!
有人將石膽霜混入了灌溉牡丹的蓄水池或供水管道中!
而就在她仰頭觀察噴水孔時,眼角的餘光瞥見,暖房窗外,望秋閣二樓的一扇軒窗後,似乎有一道身影悄然隱去。
那身影……
依稀像是邱側妃身邊那個叫文香的心腹大丫鬟!
上官撥弦心中警鈴大作。
此事,果然與望秋閣脫不了乾係!
她們在暖房動手腳,目的絕不僅僅是毒害一個花匠那麼簡單。
這株“魏紫”,或是這暖房本身,恐怕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上官撥弦心中波瀾起伏,麵上卻依舊平靜如水。
她不能打草驚蛇,必須利用好這次“診治”的機會,挖出更多線索。
她轉向花匠徒弟,語氣溫和地問道:“小兄弟,這暖房的用水,是來自府中公用的水井,還是另有來源?”
小徒弟見這位醫娘子手段高明,師傅服藥後氣息似乎平穩了些,心生感激,忙答道:“回娘子,暖房用的是後園那口小池塘裡的活水,通過水車和竹管引過來的。
池塘水清,養花最好。”
池塘活水?
上官撥弦記在心裡。
這樣一來,投毒的地點可能就在池塘,或者水車、竹管沿途。
“我需去池塘邊看看水源,或許能找到致病之由,也好徹底根治,防止他人再染。”
上官撥弦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小徒弟不疑有他,連忙引路。
暖房距離池塘不遠,穿過一片花圃即到。
池塘不大,水色碧綠,岸邊垂柳依依,景致頗佳。
一架老舊的水車吱呀呀地轉動著,將池塘水舀起,倒入高高的木槽,再通過架設的竹管輸送到暖房及各處花圃。
上官撥弦假意觀察水質,實則仔細檢查水車、木槽和竹管的接口處。
在靠近水車的一個不易察覺的拐角,她發現了一段竹管似乎有被近期鬆動再接上的痕跡!
接口處的麻繩是新的,與其它部位陳舊的顏色明顯不同。
她心中一動,趁小徒弟不注意,用指甲輕輕刮了一下接口內側,指尖沾到了一些尚未完全融化的、帶著淡紅色澤的結晶粉末!
正是石膽霜!
投毒點就在這裡!
有人將石膽霜粉末塞入竹管接口,水流經過時,緩慢溶解帶毒,輸送至暖房!
是誰乾的?
目的何在?
僅僅是為了讓牡丹“泣血”,製造不祥之兆?
這代價未免太大,風險也太高。
石膽霜極為珍貴,用在此處,定有深意。
她不動聲色地取了些粉末樣本藏好。
正準備再探查周圍,忽聽得一陣環佩叮當之聲傳來。
抬頭望去,隻見一行人正沿著池塘邊的小徑走來。
為首一人,衣飾華貴,麵容嬌豔,眉宇間卻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之氣,正是邱側妃!
她身後跟著幾名丫鬟婆子,其中就有剛才在窗口瞥見的文香。
上官撥弦心中凜然,立刻低下頭,做出恭敬姿態。
小徒弟更是嚇得跪倒在地。
邱側妃走到極近前,目光淡淡掃過上官撥弦,落在小徒弟身上:“董花匠的病如何了?”
小徒弟顫聲回道:“回、回側妃娘娘,這位保和堂請來的蘇娘子剛給師傅用了藥,師傅好些了。”
邱側妃的視線這才正式落在上官撥弦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哦?你就是保和堂請來的醫女?看著麵生得很。”
上官撥弦壓著嗓子,模仿著中年婦人的沉穩語調:“回娘娘,民婦蘇氏,乃保和堂東家遠親,近日雲遊至京,恰逢堂內大夫抱恙,故受托前來應診。”
邱側妃上下打量著她,眼神銳利,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出什麼破綻。
“董花匠所患何症?因何而起?”
“回娘娘,花匠乃中了一種罕見的礦物之毒,名為‘石膽霜’。
此毒可通過肌膚侵入,毒性猛烈。
民婦推測,應是花匠日常侍弄花草時,不慎接觸了沾染此毒之物所致。”
上官撥弦半真半假地回道,刻意隱去了水源投毒的發現。
“石膽霜?”
邱側妃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異色,雖然瞬間恢複平靜,但未能逃過上官撥弦的眼睛。
她果然知情!
“可能根治?”邱側妃語氣平淡地問。
“毒性已深,需持續用藥,細心調理,或可保住性命,但日後身體難免受損。”
上官撥弦謹慎回答。
邱側妃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既如此,你好生為他醫治,需用什麼藥材,儘管向庫房支取。”
她話鋒一轉,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聞蘇娘子醫術不凡,可曾看出那株‘魏紫’為何泣露?”
來了!
正題來了!
上官撥弦心念電轉,知道這是試探,也是機會。
她不能表現得太無知,也不能顯得過於洞察。
“民婦才疏學淺,於花卉之道所知有限。”她謙遜道,“隻是觀那‘泣露’色澤殷紅,粘稠異於常露,且帶有微弱腥氣,不似尋常病害或蟲害所致。倒像是……像是外物沾染。”
她故意說得模糊。
邱側妃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撚著腕上一串碧玉珠串,看不出心思。
半晌,她才淡淡道:“既是外物,查清來源,清理乾淨便是。有勞蘇娘子費心。”
說完,她不再多言,扶了文香的手,轉身便走。
一行人簇擁著她,迤邐往望秋閣方向而去。
上官撥弦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疑竇更深。
邱側妃的反應太過平靜,仿佛早已料到“泣露”的原因,甚至可能……
樂見其成?
她特意過來,難道隻是為了確認花匠的死活,或者……
觀察自己這個突然出現的“醫女”?
此事絕不簡單。
回到暖房,上官撥弦又仔細檢查了那株“魏紫”,尤其是花苞和根部。
在翻動根部泥土時,她的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