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撥弦心中急轉,這幾個零碎的詞,似乎指向了某種更可怕的陰謀——玄蛇並非單純想讓這些士子發瘋,而是想將他們變成受人操控的“筆”,寫下他們想要的“墨”,即那些惑亂人心、攻擊朝政的言論!
她迅速施針穩住杜蘅性命,目光卻銳利地掃向方才杜蘅使用過的酒壺和酒杯。
酒液已灑了大半,但壺中仍有殘留。
必須拿到樣本!
她不動聲色,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杜蘅身上,迅速用特製的細頸銀瓶,小心翼翼地從酒壺中汲取了少量殘酒。
又用銀簪探入壺底,沾取了一點沉澱物。
就在她完成取樣,準備起身時,一道陰冷的目光自身後掃來。
她猛地回頭,隻見人群外圍,一個戴著寬簷鬥笠、身形瘦削的青衣文人,正悄然轉身,迅速消失在夜色樹影之中。
那人身上,有一股極淡的、混合著藥材與陳舊墨錠的異樣氣息。
上官撥弦心中警鈴大作,卻無法立刻追擊。
她將取樣瓶緊緊攥在手心,對趕過來的蕭止焰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杜蘅被緊急送醫,詩會不歡而散。
回到京兆尹衙門臨時辟出的藥室,上官撥弦立刻對取回的樣本進行檢驗。
銀針探入酒液,並未明顯變黑,顯示非尋常劇毒。
她滴入特製的顯色藥水,酒液漸漸泛起一層詭異的七彩浮光。
“果然是謫仙散……”上官撥弦臉色凝重,“成分極其複雜,絕非尋常毒師所能配製。其中幾味主藥,如‘幻心草’、‘龍涎香’,皆產自西域或嶺南瘴癘之地,獲取不易。”
蕭止焰站在她身旁,看著那泛著詭光的酒液,沉聲道:“玄蛇為了操控輿論,真是不惜血本。那個戴鬥笠的人……”
“氣息異常,很可能與配製或投放此毒有關。”上官撥弦接口,“可惜讓他跑了。”
她拿起那個沾有沉澱物的銀簪,在鼻尖輕嗅,除了酒氣,還有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味的甜香。
“這沉澱物……似乎是某種特殊的糖霜或蜜煉物,用來掩蓋謫仙散本身可能存在的異味,並能延緩毒發時間,讓中毒者在飲下後,於詩會高潮時才徹底發作。”
心思縝密,算計精準!
“必須儘快找到毒源,阻止更多人受害。”蕭止焰立刻下令,加大排查力度,重點追蹤近期購入大量奇異藥材和特殊糖蜜的嫌疑人。
然而,接連兩日,排查進展緩慢。玄蛇似乎察覺到了風聲,變得更為隱蔽。
而就在第三日,壞消息傳來——杜蘅在昏迷兩日後,心智徹底崩潰,已無法辨認親人,終日胡言亂語,形同廢人。
更糟糕的是,又有兩名士子在彆處詩會中毒發瘋,其中一人甚至當眾寫下“李氏當衰,新鳳臨朝”的叛逆詩句,引得朝野震動,皇帝勃然大怒,限令京兆尹與刑部十日內破案。
壓力如山襲來。
藥室內,上官撥弦對著那瓶殘酒和越來越少的謫仙散樣本,秀眉緊鎖。
常規檢驗已無法獲得更多信息,無法追溯源頭,就無法阻止下一場悲劇。
“若不能親身體驗此毒藥性變化,恐怕難以找到破解和追蹤的關鍵……”她喃喃自語,一個大膽而危險的念頭在腦中形成。
蕭止焰剛處理完公務進來,恰好聽到她這句話,臉色驟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捏碎她的骨頭。
“你想都彆想!”他聲音沙啞,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怒,“上官撥弦,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準你拿自己的身體去冒險!”
上官撥弦抬頭,迎上他燃著怒火卻深藏恐懼的眸子,心尖微微一顫。她知道他是擔心她,但……
“止焰,沒有時間了。每多耽擱一刻,就可能多一個才子淪為廢人,多一句惑亂之言流毒天下。玄蛇在用文人的筆,戳朝廷的脊梁!我們必須比他們更快!”她試圖掙脫他的手,語氣冷靜卻堅定,“我對藥性了解最深,內力也可護住心脈,是最合適的人選。隻需微量,及時逼出,我有七成把握……”
“七成?!”蕭止焰低吼,眼中血絲彌漫,“那另外三成呢?!你想過沒有?杜蘅的樣子你沒看到嗎?你若……你若也……”
後麵的話,他竟不敢說出口,隻是死死地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
“我不會變成那樣。”上官撥弦反手握住他緊繃的手臂,目光清亮而執著,“相信我,止焰。我還要留著這條命,查清師姐的案子,鏟除玄蛇,還有……”
她頓了頓,聲音輕微卻清晰,“陪你走到最後。”
最後那句話,如同羽毛輕輕掃過心尖,卻帶著千鈞之力。
蕭止焰渾身一震,抓著她的手微微顫抖,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深沉的、近乎痛苦的掙紮所取代。
他了解她,知道她一旦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