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風裹挾著細碎的輻射塵，吹拂著前哨觀察點臨時搭建的合金擋板，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亡靈的哀嚎。
這裡距離基地外牆約三十公裡，正好處於“銀色潮汐”預測路徑的一側，一個相對凸起、視野開闊的岩石高地。
陸岩率領的護衛小隊分散在高地四周，借助岩石和偽裝網構築了簡易防禦工事，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著遠方那片無聲蔓延的死亡之銀。
它比在屏幕上看起來更加令人心悸，仿佛整個世界的色彩和生機都在其邊緣被強行抹去，隻留下一種令人眩暈的、絕對的“無”。
林默站在高地邊緣，沒有使用任何觀測設備，隻是閉著眼，全身心沉浸在對規則的感知中。
暗金色的微光在他體表若隱若現，與腳下荒蕪的大地、空氣中混亂的輻射能量，以及遠方那片冰冷的秩序之銀產生著微妙的共鳴。
蘇婉清在臨時搭建的移動醫療單元內，緊盯著林默的生理監測數據，眉頭微蹙。
他的能量波動正在穩步提升，但精神負荷曲線也同步上揚。
“感覺到了什麼？”
江季黎的聲音通過加密通訊傳來，背景是指揮中心各種儀器運行的輕鳴。
“……規則層麵的‘噪音’。”林默睜開眼，眼底流轉的暗金光芒似乎更加濃鬱，“非常龐大，非常…統一。像是一首隻有一個音符、無限重複的冰冷樂章。”
他伸出手，指向那片銀色潮汐，“它的核心規則很簡單，就是‘抹除’與‘覆蓋’。抹除一切不符合其預設秩序的存在，用絕對的‘空白’覆蓋現實。但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仔細分辨那細微的差異：“…這片潮汐的‘意誌’很淡，更像是在執行一個預設的、宏大的指令。它沒有灰燼城裡那個‘信息流’的狡詐，也沒有何翟添體內烙印連接的那個存在的…‘興趣’。它隻是存在，並擴張。”
沈鴻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技術人員的分析狂熱：“這符合‘火種’日誌中對‘基礎淨化單元’的描述！它們是工具，是執行最終‘格式化’的掃帚！林默，嘗試用你的力量去接觸它最邊緣的規則場，不要對抗，隻是感知，記錄下其規則擾動的具體參數！我們需要數據來優化乾擾模型！”
林默點了點頭。
他再次閉上眼睛，更加小心地引導著一縷比發絲還細的暗金能量，如同探出的精神觸手，跨越數公裡的距離，輕輕地、輕輕地觸碰向那片銀色潮汐最外圍的無形邊界。
接觸的瞬間，一股遠比基地內部規則塵埃更加純粹、更加磅礴的“抹除”意念順著能量連接反湧而來！
暗金色的能量細絲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被這冰冷的洪流衝散、同化。
林默穩守心神，不再深入，隻是牢牢錨定這縷連接，如同風暴中的燈塔守望者，全力感知和記錄著這股力量的頻率、強度、以及其規則結構的每一個細微特征。
數據如洪流般通過林默這個特殊的“傳感器”傳回基地，沈鴻的團隊立刻開始了瘋狂的計算和建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林默的額頭再次滲出汗水，維持這種遠距離、高精度的規則感知，對他的精神和力量都是巨大的考驗。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片銀色潮汐似乎“注意”到了他這個微小的、試圖理解它的“異物”，邊緣擴張的速度似乎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加速。
“數據采集達到初步要求！”沈鴻的聲音帶著興奮，“模型正在優化……林默，可以嘗試第一次小範圍規則乾擾！目標：潮汐左翼邊緣，坐標已同步！注意，隻是乾擾，不是對抗，目標是驗證其規則結構的穩定性！”
林默深吸一口氣，眼中暗金光芒大盛。
他不再僅僅是被動感知，而是開始主動引導一股更強的調和之力，沿著之前建立的連接通道，如同注入水流的細管，湧向沈鴻指定的坐標。
這一次，他注入的不是模擬秩序烙印的信號，而是他自身最純粹的、蘊含生機與包容特性的調和規則！
暗金色的能量如同滴入純水中的墨滴，在那片絕對的銀色邊緣悄然暈開。
奇跡發生了。
被暗金能量觸及的那一小片銀色區域，擴張驟然停止！
其光滑如鏡的表麵泛起了細微的、水波般的漣漪，仿佛穩定的程序出現了短暫的邏輯錯誤。
雖然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那片區域就恢複了原狀，繼續向前蔓延，但這一次成功的乾擾，無疑點亮了黑暗中的第一簇火苗！
“有效！規則結構出現可乾擾窗口！”沈鴻幾乎喊了出來。
然而，還沒等喜悅傳遞開來，林默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煞白，那縷暗金能量連接如同被燒斷的絲線般驟然崩斷！
“林默！”蘇婉清驚呼。
“我…沒事。”林默扶著旁邊的岩石站穩，大口喘息，眼中帶著一絲驚悸，“它…有防禦機製。不是主動攻擊，更像是一種…規則層麵的‘排異反應’。我的力量層次還不夠，無法長時間承受這種規模的規則反衝。”
他望向那片似乎毫無變化的銀色潮汐，心中卻更加沉重。
一次小範圍、短暫的乾擾就讓他幾乎脫力，若要阻擋這覆蓋數十平方公裡的潮汐，需要的力量將是天文數字。
“乾擾持續時間2.7秒，範圍約三平方米。”沈鴻報出冰冷的數據，“按照這個效率…”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所有人都明白——杯水車薪。
希望之火並未熄滅，但現實如同冰水，澆醒了過於樂觀的預期。
林默擦去額角的汗水，眼神卻愈發堅定。
他調整著呼吸，感受著體內緩慢恢複的暗金力量。
“一次不夠，就十次。十次不夠，就百次，千次。”他看著遠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至少，我們知道了，它的規則並非不可撼動。”
他重新站直身體，暗金色的流光再次於眼底彙聚。
“沈工，調整模型。我們繼續。”
在這片被死亡之銀步步緊逼的荒原上，人類以自身渺小的規則之火，第一次，在絕對秩序的界碑前，留下了微不足道卻意義非凡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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