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曦依舊看著火焰,跳躍的火光映照在她看似平靜無波的臉上。她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個讓墨幽玄愣住的問題:“幽玄,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人,因為心魔消失了……而感到難受?”
墨幽玄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失笑搖頭,滿臉的不解:“開什麼玩笑?心魔乃修者大敵,蝕人道基,亂人心神,避之唯恐不及。因它消失而難受?那怕是走火入魔太深,徹底瘋了才會如此。”
慕昭曦聞言,緩緩轉過頭,看向墨幽玄,臉上竟露出一抹極淡、卻讓墨幽玄感到心驚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說不清的悵惘和自嘲。
“是啊,瘋了……”她輕聲重複著,然後將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匪夷所思的突破過程,心魔的化形、言語,以及最終的“犧牲”與消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墨幽玄。
隨著她的講述,墨幽玄臉上的戲謔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震驚和凝重。
她聽著慕昭曦描述那心魔與她一模一樣的容貌,那囂張又帶著最終訣彆的話語,那強行拓寬靈脈、引動天地靈氣卻最終消散的劫雷,以及她那隨之而去的一部分痛苦記憶和情感。
山洞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許久,墨幽玄才長長吐出一口並無實質的寒氣,靈體似乎都黯淡了幾分。她看著慕昭曦,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最終,化作一聲意味難明的歎息:
“難怪它是你的心魔。”
“你們從一開始,就是一體。瘋的也一樣。”
“對自己都能狠到這種地步,用這種決絕的方式換取力量……慕昭曦,你和你的‘心魔’……”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慕昭曦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她重新將目光投向篝火,跳動的火焰在她深邃的眼眸中明明滅滅。
瘋子麼?
或許吧。
在這需要瘋子才能活下去的世道,成為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瘋子,或許,正是唯一的選擇。
隻是,那空了一塊的心,和記憶中刻意被模糊的痛,以及那個再也得不到回應的、關於電子遊戲的承諾,都將成為這力量背後,永不磨滅的烙印。
山洞內陷入了更深的寂靜,隻有篝火舔舐著乾枯枝杈,發出細微的嗶啵聲,映照著兩人各異的心事。慕昭曦沉浸在力量提升的虛浮與心魔逝去的空茫中,而墨幽玄則被那“瘋狂”的真相所震撼,一時也不知該再說什麼。
良久,還是墨幽玄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飄近了些,靈體的邊緣在火光中微微蕩漾,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慣有的、帶著幾分邪氣與戲謔的笑容,試圖用輕鬆的口吻說道:
“喂,說起來……本座是不是該恭喜你?”他歪著頭,打量著慕昭曦,“這麼多年了,在修為境界上,你總算壓過本座一頭了。這場從初見就開始的比賽,你終於贏了一次。”
這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讓慕昭曦微微一怔。
是了,從幼時在夜晚偶然相識,一個仙門驕女,一個魔道新星,兩人便莫名其妙地開始了一場橫跨正邪、持續了不知多少年的“修為競賽”。
你築基我旋照,你金丹我元嬰……每一次突破,兩人都會或明或暗地比較,互有勝負,但總體而言,似乎總是墨幽玄這個驚才絕豔的魔尊比她快上那麼一絲絲,穩穩地壓著她一頭。為此,她沒少在私下裡憋著勁苦修。
此刻聽到墨幽玄這半是調侃半是認輸的話,慕昭曦幾乎是本能地,唇角微微一動,一絲多年夙願達成的、帶著點小得意的笑意即將浮現。
然而,那弧度還未完全揚起,便猛地僵住、凝固,隨即如同被寒風吹熄的燭火,迅速湮滅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