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喧囂、所有讚歎、所有沉醉,都在楚雲瑤那口噴出的鮮血麵前,戛然而止。
絳紫色的宮裝,襯得她倒下時那張臉慘白如紙。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甚至還掛著一絲驚恐與不甘,嘴角那抹殷紅的血跡,與麵前白瓷盤中紅亮的辣油混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而觸目驚心的畫麵。
“殿下!三殿下!”
離她最近的侍男最先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尖叫,撲了過去,整個雅間瞬間亂成一鍋粥。
宗室王女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起身,下意識地遠離那片狼藉。她們看向蘇清寒的眼神,充滿了複雜。有驚懼,有探究,更有掩飾不住的……敬畏。
殺人,不過頭點地。
而鳳陽王府,甚至連一個手指頭都沒動,隻用了一桌菜,就讓一位心機深沉、聖眷在懷的皇女,當眾氣到吐血昏厥。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手段了。
這是誅心!
蘇清寒站在原地,月白色的錦袍纖塵不染,與周圍的混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那張俊雅清冷的麵容上,沒有一絲波瀾,仿佛眼前倒下的不是一位皇女,而隻是一個不勝酒力的普通食客。
他隻是淡淡地抬了抬手。
“慌什麼。”
清越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力量,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三殿下隻是急火攻心,並無大礙。來人,將三殿下送回府邸,好生照料。再去宮裡請個太醫,就說……三殿下在鳳來樓品嘗新菜,一時欣喜過度,不慎飲多了烈酒。”
他的聲音頓了頓,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每一個麵色各異的貴女。
“今日之事,還望各位,莫要以訛傳訛,驚擾了聖上。”
“欣喜過度?”
“飲多了烈酒?”
在場的哪一個不是人精?誰看不出楚雲瑤是被活活氣暈過去的?
但蘇清寒這番話,卻給所有人遞上了一個完美的台階。他不僅為楚雲瑤保留了最後的顏麵,更是將鳳來樓從這場風波中,摘得乾乾淨淨。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解釋,也是警告。
一位侯爵立刻反應過來,連忙附和道:“蘇正君說的是,三殿下想來是太喜愛這‘烈火盛宴’了,我等也是,吃得渾身發熱,確實如同飲了烈酒一般。”
“是啊是啊,這川香滋味,實在霸道,上頭得很!”
眾人紛紛借坡下驢,雅間內的氣氛,詭異地緩和了下來。
很快,三皇女府的人便匆匆趕來,手忙腳亂地將昏迷不醒的楚雲瑤抬走。那狼狽的身影,與她來時那副雍容華貴、勝券在握的模樣,形成了絕妙的諷刺。
人一走,雅間內微妙的寂靜再次降臨。
蘇清寒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臉上重新掛起溫和的笑意,對著眾人拱手道:“擾了各位的雅興,清寒實在罪過。作為賠罪,今日所有消費,儘數免單。另外,每位貴客離去時,皆可獲贈一份由鳳來樓秘製的‘川香醬料’禮盒。”
此話一出,眾人眼睛瞬間亮了。
免單還是其次,那秘製的醬料,才是真正的寶貝!今日嘗過這神仙滋味,誰還吃得下以往那些清湯寡水的菜肴?
“蘇正君太客氣了!”
“鳳來樓高義!”
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剛剛還因皇女昏厥而帶來的陰霾,瞬間被對美食的渴望衝得一乾二二淨。
蘇清寒含笑應對,將眾人一一送走。他看著那些貴女們拎著精致的醬料禮盒,心滿意足地登上馬車,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斂去,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今夜之後,“川香”二字,將成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楚雲瑤費儘心機散播的謠言,在這場席卷上流社會的味覺風暴麵前,將變得如同一個笑話。
當那些禦史言官們還在為流民之事慷慨陳詞時,他們的妻主、女兒,或許正在家裡,央求著下人去鳳來樓排隊,隻為求得一席“烈火盛宴”。
當人們為了這一口麻辣而瘋狂的時候,誰還會在意城外那些素不相識的流民的“死活”?
這便是王爺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