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回到鳳陽王府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鉛灰色的天空中,不知何時竟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起初隻是星星點點,很快便變得綿密,在王府門前掛著的兩盞大紅燈籠的光暈裡,織成一張無聲的、漫天的大網。
楚鳳辭下了馬車,將韁繩遞給門房,身上還帶著金鑾殿的莊重與冰冷。
她抬頭看了一眼這簌簌而落的雪,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今年的第一場雪,竟是在這樣的日子裡落下。
她沒有去主院,而是徑直走向書房。
她知道,這個時辰,蘇清寒一定還在那裡處理王府的庶務。
書房裡燈火通明。
蘇清寒坐在寬大的書案後,正垂眸核對著一本厚厚的賬冊。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錦袍,領口和袖口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竹葉暗紋,更襯得他膚色如玉,眉眼清雋。
燭光在他的側臉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神情專注而寧靜。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已亂成了一團麻。
從楚鳳辭上朝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就緊緊攫住了他。
他強迫自己將精力投入到府中的各項事務裡,試圖用忙碌來驅散這股不祥的預感,可效果甚微。
筆尖在賬冊的某一處停下,他再也看不進一個字。
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雪花正無聲地飄落,貼在窗紙上,化成一小片濕痕。
這景象很美,卻讓他心頭那股不安愈發濃烈。
他忽然站起身,將筆擱下,快步走到門邊,拉開了那扇厚重的木門。
一股寒氣瞬間湧了進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決定就在門口等。
王府裡,赤焰、溫知許、溫知意都已懷有身孕,不宜在雪天裡久站。
花月眠雖未有孕,但他性子喜靜,蘇清寒也不願去打擾。
他承認,他有私心。
他想讓楚鳳辭回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自己。
雪越下越大,冰冷的雪籽夾雜在風裡,打在他的臉上,帶來細微的刺痛。
他的手腳很快就變得冰涼,鼻尖也被凍得通紅,可他隻是攏了攏衣袖,固執地站在廊下,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通往書房的那條小徑的儘頭。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風雪中。
蘇清寒的眼睛瞬間亮了。
是她回來了。
楚鳳辭幾乎在看到廊下那個單薄身影的瞬間,就加快了腳步。
她幾步便跨上台階,來到蘇清寒麵前。
看著他凍得通紅的鼻尖和幾乎失去血色的嘴唇,楚鳳辭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一股怒氣混雜著疼惜湧上心頭。
“怎的不在屋裡候著?”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嚴厲,卻不由分說地抓住蘇清寒那雙冰冷刺骨的手,一把揣進了自己溫暖的懷中。
她的懷抱,隔著幾層衣料,依舊帶著炙熱的溫度,瞬間包裹住他僵硬的手指。
那份暖意,順著他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
蘇清寒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怔,隨即有些不自在地想把手抽出來:“我……我隻是想透透氣。”
“透氣?”楚鳳辭挑眉,拉著他轉身就往屋裡走,語氣裡滿是責備,“有在風雪裡站成雪人透氣的嗎?凍壞了怎麼辦?”
兩人進了屋,溫暖的空氣瞬間驅散了滿身的寒意。
楚鳳辭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風雪,這才鬆開他的手,轉而去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捧著,暖暖手。”
蘇清寒接過茶杯,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他低著頭,小口地抿著茶,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