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療養院頂層,重症監護病房內的空氣仿佛被過濾了千百遍,潔淨得沒有一絲塵埃,隻有精密儀器規律的低鳴和輸液泵精確的滴答聲,交織出一種冰冷而脆弱的寧靜。
陽光透過厚重的防彈玻璃窗,被過濾成柔和的光暈,灑在病床上。
冷月是在一陣深入骨髓的鈍痛和喉嚨火燒火燎的乾渴中恢複意識的。
意識如同沉在深海的潛水員,艱難地掙脫黑暗的淤泥,一點點浮上水麵。
首先感受到的是左肩處那片區域傳來的、持續不斷的、碾碎般的劇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那片神經,讓她不自覺地蹙緊了眉頭。
緊接著是全身無處不在的虛弱感,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被抽乾了力氣,連動一動手指都無比艱難。
她緩緩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隻有朦朧的光斑和晃動的人影。
適應了好一會兒,視野才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懸掛著的輸液袋,鼻尖縈繞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她微微偏頭,看到了守在床邊的身影。
淩霄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緊緊交握抵在額前。他看起來糟糕透了。
昂貴的西裝皺巴巴地裹在身上,襯衫領口鬆開,露出線條緊繃的脖頸。
下巴上胡茬淩亂,眼窩深陷,周圍是濃重的青黑色,那雙平日裡銳利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滿駭人的血絲,正直勾勾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裡麵翻湧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極其複雜的情感——是幾乎要溢出來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後怕,是難以掩飾的疲憊,還有一種……近乎脆弱的、毫不設防的擔憂。
看到冷月睜開眼,目光轉向他,淩霄的身體猛地一震,交握的雙手驟然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隻是那雙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在陽光下閃爍了一下,又被他強行逼了回去。
“水……”冷月張了張嘴,乾裂的嘴唇摩擦,發出一個極其沙啞微弱的氣音。
淩霄幾乎是彈跳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發出一聲悶響。
他踉蹌一步衝到床頭,手忙腳亂地拿起旁邊櫃子上備著的棉簽和溫水,小心翼翼地用蘸濕的棉簽輕輕濕潤她乾涸的嘴唇。
他的動作笨拙而輕柔,與他平日裡殺伐果斷的形象判若兩人,指尖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慢點……醫生說還不能直接喝……”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緊繃感。
冰涼的清水滋潤了唇瓣,帶來一絲微弱的舒適感。
冷月的意識又清晰了幾分,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淩霄,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狼狽,記憶的碎片開始緩慢拚接:曼拉市……數據中心……槍戰……唐嘯天……密道……劇烈的疼痛和黑暗……
“唐嘯天……”她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絲本能的警惕。
“抓住了。”
淩霄立刻回答,語氣斬釘截鐵,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冰冷的殺意,“他跑不了。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控製住了。”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回到她蒼白的臉上,那抹殺意被更深的心疼取代,“你現在什麼都彆想,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養傷。”
冷月輕輕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她嘗試動了一下右手,想要支撐身體,卻牽動了左肩的傷口,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彆動!”
淩霄臉色一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手,想要按住她,卻又怕碰疼她的傷處,手懸在半空,顯得有些無措,“傷口很深,肩胛骨骨折,失血太多……你昏迷了三天。”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心有餘悸的沉重,“醫生說……你再晚一點……”後麵的話,他哽住了,說不下去,隻是深深地看著她,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刻進靈魂深處。
三天……冷月心中微震。她沒想到自己傷得這麼重,昏迷了這麼久。
看著淩霄這副模樣,她不難想象這三天他是如何度過的。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悄然湧上心頭,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習慣了獨立,習慣了承受,習慣了保護彆人,卻很少被人如此……珍視和緊張過。
“高岩他們……”她換了個話題,聲音依舊虛弱。
“都安全,有輕傷,在處理。”
淩霄言簡意賅,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暗影’清理了曼拉市的尾巴,後續的事情高岩在配合處理。
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休息。”
這時,主治醫生和兩名護士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看到冷月蘇醒,都鬆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
醫生上前進行詳細的檢查,測試她的神經反應、瞳孔對光反射,查看傷口情況。
“冷小姐,您能醒過來真是萬幸。”
醫生一邊檢查一邊說,“手術很成功,但失血性休克對臟器功能有一定影響,特彆是腎臟需要時間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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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部的傷需要長時間靜養和康複訓練,否則會影響功能。接下來一周是關鍵期,絕對不能有任何劇烈活動或情緒波動。”
冷月安靜地聽著,微微點頭。她的目光掠過醫生,看到淩霄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雙手插在褲袋裡,身體卻依舊緊繃,目光緊緊跟隨著醫生的每一個動作,仿佛在確認每一句診斷。
那種全神貫注的擔憂,讓她心裡那絲異樣的感覺更清晰了。
檢查結束後,醫生和護士又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