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拉市郊療養院頂層病房內，時間仿佛在淩霄那句直指核心的問話後，凝滯了數秒。
淩晨的微光透過防彈玻璃窗，稀釋了室內的昏暗，將兩人身影的輪廓勾勒得愈發清晰，也照見了彼此眼中那些無法掩飾的複雜情緒。
冷月迎著他灼灼的目光，那目光裡有關切，有不容置疑的強勢，更有一種她從未麵對過的、近乎孤注一擲的期待。
她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著，牽動著肩傷傳來陣陣悶痛。
打算？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投入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
她垂下眼簾，避開那過於熾熱的注視，視線落在自己擱在被子外、微微蜷縮的右手上。
指尖還殘留著長時間輸液帶來的冰涼和虛弱感。
“我……”她開口，聲音乾澀低啞，帶著傷後的虛弱，卻有種異樣的平靜，“我需要時間……考慮。”
她沒有直接拒絕，也沒有答應，給出了一個最符合她當下心境和處境的回答。
考慮，不僅僅是考慮那個“特彆戰略顧問”的職位，更是考慮他們之間已然變質的關係，考慮自己未來究竟該以何種身份、何種姿態站在他的身邊，或者說，是否要站上去。
身份的鴻溝、過往的陰影、以及對未知領域的本能警惕，都讓她無法在此刻輕易做出承諾。
淩霄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和理解。
他了解她，知道她不是那種會被一時情緒或恩情衝昏頭腦的人。
她的謹慎和獨立，正是他欣賞且……必須尊重的。
“好。”
他沒有逼迫，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種罕見的耐心和包容，“你安心養傷，時間有的是。
淩峰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無論你最終如何選擇。
這話語，既是對她能力的肯定，也是一種無聲的承諾——無論未來如何，他都會為她托底。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高岩的聲音隔著門板低低傳來：“淩總，醫生來了。”
淩霄深吸一口氣，將眼底翻湧的情緒儘數壓下，恢複了慣常的冷峻神態，揚聲道：“進來。”
主治醫生帶著兩名護士走了進來，看到坐在床邊的淩霄，微微一愣，隨即恭敬地點頭致意：“淩先生。”
“嗯。”淩霄站起身，讓出空間，目光卻依舊落在冷月身上，“給她做詳細檢查，我要知道最新的恢複情況。”
“是。”醫生連忙應下，開始為冷月進行細致的檢查，測量體溫、血壓、心率，小心地查看傷口愈合情況，輕聲詢問著她的感受。
冷月配合著醫生的檢查，神情平靜，回答簡潔。
隻有在醫生觸碰到傷口周圍時，她的眉頭才會不受控製地蹙緊，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她硬是咬著牙沒發出一聲痛哼。
淩霄站在一旁，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身姿挺拔如鬆，沉默地看著。
每當看到她因疼痛而隱忍的表情時，他插在口袋裡的手就會猛地握緊，指節泛白，眼底深處翻湧著心疼與暴戾交織的複雜情緒，卻又被他強行壓製下去，隻剩下麵部冷硬的線條。
檢查持續了約二十分鐘。
“恢複情況比預期要好。”醫生最終鬆了口氣，轉向淩霄彙報，語氣帶著一絲欣慰，“傷口愈合良好，沒有感染跡象。”
各項生命體征趨於穩定，雖然依舊虛弱，但最危險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接下來主要是持續的康複治療和營養支持，讓身體機能逐步恢複。左肩關節的功能恢複會是重點，也是難點，需要極大的毅力和時間。
淩霄仔細聽著，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
“會有後遺症嗎？”他問，聲音低沉。
“高強度、高精度的肢體動作，尤其是左臂的承重和爆發性力量，肯定會受影響。”
醫生回答得謹慎而客觀，“但日常生活和一般性活動，通過係統康複，有望恢複到接近正常水平。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淩霄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目光重新回到冷月臉上。
看到她平靜地接受著這個結果，甚至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她曾經是那樣頂尖的特戰兵王，如今卻要麵對可能伴隨終身的身體限製……
“辛苦了。用最好的方案，不要考慮代價。”他對醫生吩咐道，語氣不容置疑。
“明白，淩先生請放心。”醫生連忙應下，帶著護士退出了病房。
房間內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有些微妙的沉寂。經過剛才的檢查和醫生的診斷，那個關於“打算”的沉重話題似乎被暫時擱置了，但同時又變得更加現實和緊迫。
冷月微微偏過頭，看向窗外。
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晨曦染紅了天際，新的一天無可阻擋地到來。
她知道，有些決定，無法永遠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