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海州市委一號會議室。
八點整，林辰步入會場時，所有相關部門一把手均已到齊，空氣裡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緊繃感。市委書記周天明去中央黨校學習，這次接待省委副書記調研的重擔，完全壓在了林辰肩上。
“情況大家都清楚了。”林辰在主位坐下，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趙副書記這次臨時調研，重點看港口，聽規劃。彙報材料昨晚已經連夜完善，我要強調的是——實事求是，不誇大困難，也不隱藏問題，但更要突出我們海州自主推進升級改造的決心和可行性。”
他的目光掃過發改委主任、港務局局長，最後在常務副市長李偉臉上短暫停留。李偉立刻點頭，表情嚴肅：“林市長放心，我們一定充分準備，展現海州乾部隊伍的精氣神。”
林辰微微頷首，不再多言。有些話，點到即止。
上午九點半，車隊抵達海州港老碼頭。冬日的海風帶著鹹濕的寒意，吹動著官員們的衣角。趙建國副書記在眾人簇擁下走下考斯特，他年約五旬，身材保持得很好，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慣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溫和笑容。
“林辰同誌，辛苦你們了。”趙建國主動伸出手，與林辰握了握，力道適中。
“歡迎趙書記蒞臨指導。”林辰笑容得體，引導著趙建國走向觀景平台。
眼前的老碼頭作業區略顯陳舊，但吞吐繁忙，巨大的橋吊如同鋼鐵巨人般規律舞動。
“看起來還是很繁忙嘛。”趙建國眺望著，語氣平淡。
“是的，趙書記。海州港基礎好，底蘊深，但現有泊位水深和裝卸效率已經逐漸跟不上船舶大型化的趨勢，競爭力在下降。”林辰指著遠方規劃中的深水港區方向，“升級改造，迫在眉睫。”
趙建國不置可否，轉而問旁邊的港務局局長：“聽說你們規劃裡，想要調整岸線，還要建跨區域的疏港鐵路？”
港務局局長看了一眼林辰，得到默許後，開始詳細彙報。趙建國聽得很仔細，不時插話詢問幾個關鍵數據和技術細節，顯得十分專業。
彙報間隙，趙建國仿佛不經意地對身邊的林辰低語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幾個核心人員聽清：“林辰啊，有闖勁是好事。不過這麼大的項目，牽扯麵太廣，還是要多聽聽省裡的意見，步子邁得太快，容易出問題啊。”
這話看似提醒，實則是敲打，暗示林辰不要試圖繞過省裡，尤其是繞過他趙建國。
林辰麵色不變，同樣低聲回應，語氣恭敬卻帶著韌勁：“趙書記的指示我們一定認真領會。海州港升級是百年大計，我們一定會堅持科學論證、依法依規推進，也希望省裡能多給我們一些先行先試的政策空間。”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底那份不容退讓的堅持。
就在這時，港區入口處傳來一陣喧嘩。隻見七八個穿著工裝的人試圖衝破警戒線，被安保人員及時攔住。領頭的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嗓門洪亮：“我們要見林市長！我們要見領導！”
現場氣氛瞬間一凝。李偉臉色微變，立刻上前低聲對林辰說：“市長，是港務局下屬裝卸公司的一些老員工，可能是為了安置問題……”
趙建國也看到了那邊的騷動，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目光轉向林辰，帶著審視。
林辰抬手製止了李偉，對趙建國道：“趙書記，抱歉，我去處理一下。”他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慌亂。
他大步走向那群工人，安保人員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我是林辰，大家有什麼事，可以派代表跟我說。”他站定，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那領頭的漢子看到林辰，情緒稍微平複了些：“林市長，我們聽說港口要升級，老碼頭可能要縮減業務，我們這些老家夥乾了半輩子，就怕沒了飯碗！”
林辰耐心聽著，等他說完，才朗聲道：“老師傅，你們的擔心我理解。但我在這裡可以向大家保證，海州港升級，不是為了淘汰誰，是為了讓港口發展得更好，讓大家的日子也過得更好！新的深水港區需要更多、更專業的工人，現有的業務也會優化整合。市委市政府已經責成港務局和人社局，正在製定詳細的人員培訓和轉崗安置方案，一定會保障每一位為港口做出貢獻的員工的合法權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焦慮的麵孔，語氣更加懇切：“港口是大家的港口，升級改造離不開大家的支持。有什麼具體的困難和想法，可以通過工會，或者直接向港務局反映，我們一定認真研究解決。像今天這樣，會影響港區的正常生產秩序，也解決不了問題，大家說對不對？”
他一番話，既有承諾，又有道理，態度誠懇。工人們互相看了看，情緒明顯緩和下來。領頭的漢子搓了搓手，語氣軟化了：“林市長，我們信你！隻要政府有安排，我們肯定支持！”
風波迅速平息。
林辰回到趙建國身邊，神色如常：“趙書記，一點小插曲，已經處理好了。這也提醒我們，在推進大項目的同時，一定要把民生保障和工作做細。”
趙建國深深看了林辰一眼，剛才那一幕，林辰臨機處置的果斷、安撫群眾的得當，以及那份沉穩的氣度，都落在他眼裡。他臉上重新掛上那抹溫和的笑：“處理得很好嘛。改革發展，穩定是前提。林辰同誌，看來你對海州的情況，確實掌握得很透徹。”
這次，他話裡的意味，似乎複雜了一些。
調研繼續，但氛圍已然不同。林辰知道，趙建國的這次“突擊檢查”，並未達到預期的敲打效果，反而可能讓他看到了自己處理複雜局麵的能力。
送走趙建國的車隊，林辰站在碼頭，任由海風吹拂。手機震動，是羅薔嬈的短信：
「前線戰報如何？傷員已備好慶功宴泡麵加火腿腸）。」
林辰笑了笑，回複：
「險象環生，勉強過關。泡麵留著，晚上帶你去喝砂鍋粥。」
他需要一點溫暖實在的東西，來撫平這一整天緊繃的神經。而更深的博弈，才剛剛開始。趙建國離開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他清楚，省裡的較量，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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