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手還搭在雜物間的門簾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阿吉握住了掃帚,但沒有抬手,也沒有動腳,就像一尊被風沙磨平棱角的石像。
可林風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對方的呼吸停了半拍。
不是害怕,是警覺。
他沒再說話,猛地轉身走出雜物間,大步走向賭坊正廳。銅錢在掌心被攥得發燙,他一把拍在櫃台上,聲音響得整個屋子都抖了三抖:“五百兩!外加斷魂崖失蹤三個月的秘密——就賭你這把掃帚!”
掌櫃嚇得縮脖子,阿吉卻依舊站在原地,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林風咧嘴一笑,笑得有點蔫,像是知道自己贏不了。他掏出錢袋,嘩啦一聲倒在桌上,全是碎銀和銅板。“來,先賭這個。”
那一夜,他輸得很乾淨。
先是骰子,三點押五點,連開七把都是豹子;再是骨牌,明明抓了一手好牌,偏偏每次翻底都是“天杠”對家。他越輸越狠,越狠越押,到最後乾脆把靴子裡藏的最後十兩銀子也扔了上去。
“全壓了。”他說,嗓音沙啞。
結果當然是輸。
他癱坐在牆角,背靠著冰冷的土牆,頭歪向一邊,像是累極了,又像是醉了。其實他清醒得很,耳朵一直豎著,聽著那緩慢、規律的腳步聲——掃帚劃地的聲音,由近及遠,穿過前堂,繞過廚房,進了後巷。
他知道阿吉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去倒灰。
林風等了半炷香的時間,才緩緩起身。他走路有些踉蹌,像喝多了酒,一隻手扶著牆,另一隻手插進懷裡,摸到了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精神一振。
後巷狹窄,兩邊是高牆,頭頂隻有一線月光。地上濕漉漉的,堆著幾筐爛菜葉和破陶罐。阿吉正彎腰把爐灰倒進角落的大木桶裡,動作依舊慢條斯理,仿佛剛才在賭坊裡那個一掃帚打趴三個壯漢的人不是他。
林風站在巷口,沒出聲。
他突然拔劍。
黑魚皮鞘發出一聲短促的摩擦音,長劍抽出七寸,奪命十三劍第一式“鬼火破空”直取咽喉!劍未至,風已割麵。
這一擊他用了八成力,快得連自己心跳都跟不上節奏。
可就在劍尖距離阿吉後頸還有半尺時,對方動了。
不是轉身,不是閃避。
右手一揚,兩根竹筷從袖中飛出,在空中交叉一點,發出極輕的一聲“叮”。
林風的劍偏了三寸。
不是被擋開,也不是撞上什麼,而是整條劍路像是被人用手指輕輕撥了一下,方向變了。
他心頭一震,第二式“孤雁啄食”緊接而出,劍鋒劃弧,直刺肩井。第三式“斷江截流”橫削腰肋,第四式“夜雨敲窗”連點三處要穴——七式連環,一氣嗬成。
可每一式都將成未成之際,那兩根筷子便如影隨形地出現在劍脊三分處,輕輕一點,不帶半分殺氣,卻將所有攻勢化於無形。
第五式落空,第六式偏移,第七式剛起就被截斷。
第八式“千變萬化”是他壓箱底的變招,劍走虛實,本該無跡可尋。可就在他手腕翻轉的刹那,阿吉忽然收筷,反手一彈。
一根筷子疾射而出,停在林風咽喉前三寸,微微顫動。
巷子裡靜了下來。
月光斜照在那根筷子上,映出一道細長的影子,像一把懸而未落的刀。
阿吉這才緩緩轉身,目光落在林風臉上,平靜得像在看一個迷路的孩子。
“你這套劍法,練得狠,走得急,殺氣十足。”他聲音低沉,帶著常年不說話的沙澀,“可你知道嗎?它缺了最後一式。”
林風沒動。
他的手還在劍柄上,指節繃得發青。汗水順著額角滑下來,滴在劍刃上,又滾落下去。
“最後一式?”他終於開口,聲音有點啞。
“燕十三創了十三劍,後來悟出第十四劍,能破天下劍招。”阿吉看著他,眼神裡沒有輕視,也沒有讚許,“但他真正想留下的,是第十五劍——那一式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停下。”
林風怔住。
“停下?”
“對。”阿吉輕輕搖頭,“他最後沒用那一劍,因為他明白了,真正的劍道,不在殺多少人,而在能不能收得住。”
林風低頭看著自己的劍。
這把劍陪他走過多少險地?搶過多少機緣?融合了多少功法?每一次戰鬥,他都在逼自己更狠一點,更快一點,更強一點。他以為隻要把十三劍練到極致,就能打破係統的極限,就能成為真正的巔峰。
可現在,有人告訴他——你練錯了。
不是不夠快,不是不夠狠,是少了“停下”的資格。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點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