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形紅斑在林風胸口跳得不急不緩，像是一塊埋進血肉裡的溫玉。他仰著頭，目光盯在高空那一個個浮現的劍名上。“奪”字殘影尚未散儘，又有一道光痕緩緩成形——是個“武”字，筆畫厚重如碑刻，卻被雲流撕扯得微微顫抖。
還沒等他細看，整片天幕忽然一暗。
一道身影從雲層深處踱步而出，腳踩虛空如履平地，每走一步，空中便多出一圈漣漪般的劍意波紋。鶴氅寬袖，白須輕揚，眉宇間不見老態，反倒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通透勁兒。
張三豐。
不是實體，也不是幻象，更像是天地間某種規則凝聚出的回應。他站在半空，視線落在林風身上，隻說了四個字：“可願試劍？”
林風沒動，黑劍橫於胸前，刃口朝外。他知道這一問不是客氣話，是門檻，跨過去就能往前走，跨不過去，就得原地止步。
“我練的不是你的劍。”林風開口，聲音不大，卻穩穩傳了出去，“也不是謝曉峰的，更不是燕十三的。但我用過它們，也背過它們的債。”
張三豐微微頷首：“正因如此，才需一試。”
話音未落，他手中無劍，掌心卻浮現出一道虛影——十五道劍光層層疊疊，排布如北鬥拱極，氣勢浩然卻不帶殺氣，反而有種鎮守山河的沉靜意味。
真武十五劍。
林風呼吸一頓。這劍意壓下來，不像刀鋒臨頸，倒像是整座武當山緩緩傾身而來，逼你低頭。但他沒退，反而將雙掌合攏，黑劍夾於掌心，純陽功自丹田升騰而起，冰魄寒霜之力隨之流轉四肢百骸。
兩股氣息在他胸前交彙，不再是當初勉強拚湊的陰陽對衝，而是像兩條溪流彙入主乾，自然而然地轉出一個旋轉之勢。太極之形再度凝現，不過這一次，並非護體屏障，而是化作一道引路之輪，推著他向前踏出一步。
“我不是來接你衣缽的。”他說，“我是來借個道理。”
腳下青石炸裂，他整個人躍起三丈，黑劍高舉，劍尖直指那道虛影核心。奪命十五劍的殘影自背後升起，血色翻湧，殺機凜冽。可就在即將撞上真武劍意的瞬間，他忽然鬆開了所有壓製。
那一縷燕十三臨終前不願放手的執念，被他主動釋放出來，順著劍氣送入虛空。
那是不甘。是對劍道儘頭的一眼窺見卻無法踏入的遺憾。是一個人明明已經斬斷生死，卻仍被最後一劍反噬的悲涼。
張三豐的虛影停頓了一瞬。
兩股劍意原本如水火不容，此刻卻因這縷執念的介入，出現了微妙的遲滯。真武劍意不再一味排斥，而是開始審視，像是長者打量一個莽撞卻誠懇的後生。
係統提示在腦海中閃現：“檢測到劍道至境，融合需要500點。”
林風沒猶豫，直接確認。
刹那間，三重印記同時激活——太極劍的圓融軌跡、鳳血劍法的靈動弧線、重劍無鋒的渾厚勢能，在黑劍表麵交織纏繞，最終凝成一條蜿蜒龍紋，自劍柄攀至劍尖。劍身嗡鳴，不再是單純的金屬震顫，倒像是某種活物蘇醒時的第一聲低吼。
兩道“十五劍”終於接觸。
沒有爆炸，也沒有撕裂，而是像兩股潮水迎麵相遇，先是激烈碰撞，激起千層浪花，隨後漸漸交融，形成一道貫通天地的巨大劍柱。光柱中央，林風懸空而立，雙手緊握黑劍，身體微微發顫，但脊梁挺得筆直。
上官燕站在屋簷一角，手指搭在鳳血劍鞘上，始終沒有拔劍。她看著那道光柱，眼神複雜。剛才那一瞬，她分明看到了謝曉峰的身影，又仿佛瞥見了自己母親持劍離去的背影。但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退了半步，讓出空間。
劍柱持續攀升，直至刺破雲層。
可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空中殘留的劍雨並未消散，反而重新聚攏，化作萬千古劍虛影，從四麵八方疾射而來。這些劍不帶任何情緒，也不針對某一人，更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最後考驗——萬劍歸宗，隻為篩選出唯一配得上“承劍”二字的人。
林風咬牙，體內經脈已被劍意撐得發燙，五臟六腑都像被反複揉搓。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硬扛，否則就算不死，也會淪為他人劍道的容器。
他把黑劍橫在眉心，閉上眼。
腦海裡閃過很多畫麵：第一次送外賣遲到被扣錢，雨夜裡摔在路邊啃泥巴；後來撿到係統，靠著搶彆人機緣一點點爬上來；再後來，有人罵他是盜劍賊，有人說他玷汙了真傳……
可他也記得，自己曾為救一個被追殺的小乞丐，硬接西門吹雪三劍；記得在雪山上，為了不讓冰崩傷及村民，獨自扛著巨石堵住裂口三天三夜。
他握劍，不是為了成為誰的影子。
是為了活得像個真正的人。
“劍不在招。”他睜開眼，低聲說，“而在人。”
黑劍猛然一震，整條手臂都被漆黑鱗甲覆蓋，劍身暴漲數丈，竟化作一頭通體烏光的巨龍，龍首昂起，咆哮無聲，卻攜著融合後的真武十五劍意，逆衝而上，直撞劍柱核心！
轟——
七彩光芒炸開，照得整個皇城如同白晝。琉璃瓦反射出赤、橙、金、綠、青、藍、紫七色流光，連城牆上的積雪都染上了霞彩。
光芒深處，一道蒼老身影緩緩浮現。
灰袍束發，肩披蓑衣，腰間懸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他站在那裡，不高大，也不威嚴，可當他的眼睛睜開時，仿佛天下所有劍鋒都為之低垂。
獨孤求敗。
他的目光落在林風身上，嘴唇微動，似要開口。
林風還懸在空中，黑劍所化的龍身仍未收回，七彩光潮仍在翻湧。他望著那雙眼，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像是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上官燕抬頭看著，指尖輕輕撫過劍鞘。
張三豐的虛影悄然淡去，最後一句回音散在風裡：“此子可托真武。”
巨龍盤旋於天心，光影交錯間，獨孤求敗抬起右手，指向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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