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悔喉嚨裡滾出一聲悶響，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氣管。他整個人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四肢在銀色鎖鏈的束縛下抽搐不止，皮膚下的黑絲如活物般遊走，時而聚成團塊，時而散作細線，仿佛在經脈中築起了無形的巢穴。
林風掌心貼著他胸口，真氣不斷滲入，額角青筋微微跳動。那股寒勁與純陽之氣在他體內交織流轉，如同兩股逆向奔湧的潮水，在莫無悔的奇經八脈間衝刷著蠱蟲留下的殘毒。紫薇軟劍橫置於青年胸前，劍身微顫，發出低不可聞的嗡鳴，像是在回應主人的意念。
“撐住。”林風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動搖的力道，“它怕光，越是躲，越說明快死了。”
話音剛落，莫無悔猛然仰頭，雙眼翻白，口中溢出一縷黑血。他的手指摳進甲板縫隙，指節泛青，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壓住。
林風眼神一凝，左手迅速掐住其腕脈，察覺到一股陰冷氣息正從命門穴逆流而上，直撲心神。他當即催動斬道框架，甲板上的銀鏈符文驟然亮起，三道光紋分彆纏繞膻中、大椎、命門，形成三角封鎖。與此同時，他將十五劍第四式的劍意凝聚於指尖，順著經絡一路探入，如同持針穿穴，步步為營。
“找到了。”他低聲自語。
就在膻中深處，一團核桃大小的黑氣盤踞不動，表麵布滿細密紋路，竟似有呼吸節奏。那是蠱蟲的核心，藏得極深，且已與宿主氣血交融，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反噬。
林風閉了閉眼，再睜時目光清明。他不再強攻，而是以《聖火令》醫勁化作細流，緩緩包裹那團黑氣，同時調動《易筋經》的綿長之力在外圍構築屏障，一點點剝離其與血脈的連接。
莫無悔的身體猛地一挺，發出一聲淒厲嘶吼，額頭冷汗混著血水滑落。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浮現出一片荒島礁石——那是三十年前他隨祖父巡邏東海的最後一站。海浪拍岸，莫聲穀站在崖邊，背影挺拔如鬆。可下一瞬，畫麵扭曲，老人的屍骨被鐵鏈鎖住，沉入海底祭壇，四周刻滿詭異符文……
“不……不要！”他掙紮著喊出聲，“我看見了……他們用屍油點燈，拿師祖們的骨灰當引子……”
林風眉頭一皺，知道幻象已起。他右手加力，劍意如絲，輕輕一挑，刺破幻境源頭。莫無悔渾身一震，喘息急促，眼神重新聚焦。
“彆看那些東西。”林風語氣沉穩，“你現在是人，不是章魚，也不是誰的刀。你是你自己。”
莫無悔咬牙，喉結滾動，終於擠出一句：“幫我……把它剜出來。”
林風點頭，不再猶豫。他雙掌齊出，一寒一熱，陰陽對流瞬間爆發，逼得黑氣劇烈收縮。就在這刹那，他以劍氣為針，凝“斷魂刺”之意，精準穿入毒巢核心。
“啊——！”
莫無悔慘叫一聲，全身肌肉痙攣，七竅都滲出血絲。那團黑氣被硬生生抽出體外，在空中翻滾扭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
林風早有準備，抬手打出一道劍氣結界，將黑氣困於其中。銀鏈隨之收緊，符文流轉加快，將其牢牢禁錮在一個半尺見方的氣罩內。
片刻後，抽搐漸止。莫無悔癱倒在地，呼吸微弱，但臉色已不再發青，眉宇間的戾氣也消散大半。他望著夜空，眼神空茫，像是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醒來。
林風收掌，擦去額上汗水，坐到他身旁。兩人之間隔著半步距離，風從海麵吹來，帶著鹹腥味和焦木的氣息。
“你記得自己是誰嗎？”林風問。
莫無悔苦笑了一下，聲音沙啞：“我是莫無悔。祖父是莫聲穀，武當七俠之一。我沒死在那場風暴裡，可活得比死了還難受。”
林風沒接話，隻是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瓷瓶，倒出一滴晶瑩液體，混入清水喂他喝下。那是蛟角精血，能固本培元，不至於讓他虛脫而亡。
過了片刻，林風又問：“最後見到的武當長輩是誰？”
莫無悔身體一僵，嘴唇顫抖起來。他低下頭，雙手抱住膝蓋，像個受驚的孩子。“是俞蓮舟師叔祖……他們在衝繩島抓了他，說要用他的太極真意啟動什麼‘斬道分壇’的大陣……他說寧死也不配合，就被關進了海底祭壇……”
林風眼神微動。他沒有追問細節，而是靜靜等著。他知道，有些話，說得越急，越容易碎。
莫無悔緩了許久，才繼續道：“他們……把我變成那個怪物，就是為了監視武當內部動靜。每當我靠近山莊，蠱蟲就會發作，逼我彙報一切異常。我不是叛徒……我真的不是……”
說到最後，他聲音哽咽，眼角濕潤。
林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動作不算溫柔，卻足夠實在。“沒人說是你。”他說，“被人操控的時候，連呼吸都不算自己的。現在你醒了，就夠了。”
莫無悔抬頭看他，眼中多了幾分清明。
林風站起身，走到甲板中央，將囚禁黑氣的結界置於斬道框架之上。他盤膝而坐，雙手結印，運轉佛意與劍心合一的境界，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座微型金剛伏魔陣。陣成刹那，黑氣劇烈掙紮，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尖嘯，卻被符文層層壓製，最終漸漸凝實，化作一顆漆黑丹丸，靜靜躺在框架凹槽之中。
林風拾起丹藥，放在掌心看了看。“這玩意兒害人不淺，可若用來救人，或許也能派上用場。”他輕聲道，“毒根能煉毒，也能解毒。將來要是再有人中這種蠱，興許能靠它吊命。”
他將丹藥收入錦囊，係在腰間。
遠處海麵依舊平靜，殘骸早已沉沒，隻餘幾片焦木隨波起伏。艦隊其餘船隻保持警戒陣型，無人靠近主艦，仿佛默契地留出這片清淨之地。
林風走回莫無悔身邊，蹲下身子。“你先歇著，不用想太多。武當的事，我會去查。”
莫無悔點點頭，疲憊地閉上眼。
林風抬頭望向海平線，晨光初露，天邊泛起淡金。一夜激戰與淨化耗去了他大半精力，但他心裡卻前所未有的清楚。該做什麼，要去哪裡，為何而戰，全都明明白白。
他摸了摸腰間的錦囊，又看了眼腳下仍在微微震顫的斬道框架。
這時，莫無悔忽然睜開眼，聲音虛弱卻清晰：“林兄……那座祭壇……不隻是關人那麼簡單。他們想把俞師叔祖的真意抽出來，注入一個傀儡軀殼……做成新的‘武當掌門’……用來掌控整個門派……”
林風瞳孔一縮。
他剛要開口追問，忽覺腰間錦囊猛地一燙，仿佛裡麵有東西正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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