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草屑落在鞋麵上,林風低頭看了一眼,沒去撿。他伸手摸向腰間布囊,指尖隻觸到破口邊緣,心裡頓時明白——藥沒了。
鼻腔裡的灼熱感正一點點爬上來,像是有細沙在往腦門裡灌。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沾了點濕,不知是汗還是滲出的血絲。旁邊胡子漢子喘得像拉風箱,婦人靠在墨門弟子肩上,眼皮直打顫,盲眼刀客耳朵微動,似乎在數大家的呼吸。
“還能走。”林風開口,聲音比他自己預想的要穩,“最後這段,霧最厚,風也亂,但光就在前麵。”
他說完,撕下左袖一塊布條,塞進鼻孔。布料粗糙,磨得鼻梁發疼,可總比毒氣直接鑽進去強。他閉了閉眼,劍意自識海翻湧而出,一縷鋒銳之意如針般刺向太陽穴,痛得他眉心一跳,神誌反倒清明了幾分。
“貼牆,低身,彆抬頭看光。”他低聲說,“那是晃眼的礦石反光,不是天亮。誰要是被照迷了,就地趴下,等我來拽。”
話音落,他已邁出一步,劍鞘輕點地麵,三聲脆響分彆撞上左右岩壁與頭頂石頂。回音錯落,他心裡有了數:前方空間開闊,無懸梁陷坑,可衝。
第二步踏進濃霧,視線立刻縮成巴掌大一片。他咬牙,加快步伐,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前一次劍尖劃出的淺痕上。身後傳來窸窣聲,是隊伍跟上了。
走到第七步,耳畔忽覺一滯——風停了。
他猛地轉身,正見墨門弟子膝蓋一軟,整個人往前栽去。那人的藥包早被揉得稀爛,此刻掛在腰帶上晃蕩,汁液流儘,隻剩乾枯殘渣。
林風搶上前,一把托住他後頸,順勢將他推到牆邊。他抽出對方懷裡最後一塊藥團,也不管臟不臟,捏碎了就往對方鼻下按。又拔出短刃,在自己小臂劃開一道,血珠湧出,混著殘留草汁滴進墨門弟子嘴裡。
“醒過來。”他拍了下那人臉頰,“你要是現在睡過去,我就把你扔這兒喂石頭。”
墨門弟子喉嚨裡滾出一聲悶哼,眼皮顫了顫,總算沒徹底昏死。
這時,婦人腳下一滑,藥包從指間脫落,滾進霧裡看不見了。她張嘴想叫,卻被胡子漢子一把捂住。
“彆出聲!”胡子漢子低吼,“吸一口就夠你躺三天!”
他彎腰把婦人背起來,動作粗魯卻利索:“老子扛過兩百斤糧袋,你這點分量算啥?”
盲眼刀客站在原地沒動,雙手虛按胸前,像是在感受空氣流動。片刻後,他忽然側頭:“東南角,有縫隙,寬不過尺,撐不了多久。”
林風點頭:“夠了。”
他退到隊尾,長劍出鞘半寸,劍氣凝而不發。待風勢將轉未轉之際,劍光驟然橫掃,霧浪被硬生生劈開一道短暫通路,如同夜中裂帛。
“走!”
胡子漢子背著婦人率先衝出,盲眼刀客緊隨其後,腳步竟比常人還穩。林風扶著墨門弟子斷後,兩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挪過最濃一段。途中一塊鬆動石板塌陷,林風左腳陷下去半截,但他借力一蹬,硬是把人拖了出來。
最後一段路,五人連成一線,手拉著手,貼地前行。林風每退一步,便用劍尖在地上劃個記號,免得有人掉隊迷失。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眼前光影重疊,仿佛看見無數條通道交錯延伸,而每一條儘頭都有人在等他——有的站著,有的躺著,有的正緩緩轉身。
他甩了甩頭,劍意再刺識海,痛得眼角抽搐。他知道這是毒發幻象,不能信,也不能躲。隻要還在動,就還沒輸。
終於,前方霧氣變得稀薄,灰綠色如潮水般退至腳邊,不再上升。頭頂礦光漸弱,取而代之是一線微亮自高處灑落——不是火,也不是石光,而是真正的晨曦。
林風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五丈,毒霧盤踞如蛇,卻再也無法向前半步。通道至此戛然而止,出口不過一人寬,兩側石壁布滿天然紋路,彎彎曲曲像某種古老符文,但並無能量波動,也不發熱。
他蹲下身,用劍尖輕輕碰了碰地麵刻痕。涼的,靜的,毫無反應。
“不是機關。”他回頭道,“是石頭自己長成這樣的。”
胡子漢子把婦人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得滿臉通紅:“老子不管它是誰長的,反正老子出來了。”
婦人癱坐在地,突然哭了一聲,又趕緊捂住嘴。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淌,肩膀一抖一抖。
墨門弟子靠著石壁,臉色青紫,嘴裡還在咳血沫,可眼睛睜著,盯著外麵那片朦朧天光,像是第一次看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