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定國公府。
往日喧囂的“積善堂”匾額下,此刻死寂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濃得化不開的藥味混著若有似無的檀香,沉沉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沉重烏木拔步床上,昔日裡在京城橫著走的國公府獨苗李默,麵如金紙,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一個時辰前,那場毫無征兆的晴天霹靂,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強拽著民女林婉兒、欲行不軌的當口。
滿屋的丫鬟小廝跪伏在地,肩膀無聲地聳動,壓抑的啜泣在死寂裡斷斷續續,織成一張絕望的網。老管家福伯佝僂著背,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攥著床沿,渾濁的老淚沿著深刻的皺紋蜿蜒而下,砸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門外,隱隱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刺骨的涼薄。
“……嘖,報應啊!強搶民女,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一道雷劈下來,痛快!”
“可不是嘛,積善堂?李家這獨苗,把老國公爺那點沙場掙下的臉麵,早敗得精光了!”
“哎,你們說,這要是真咽了氣……定國公府,是不是就絕後了?”
“噓——小聲點!裡麵聽著呢……絕後才好!這京城,少個禍害!”
國公夫人趙氏癱坐在床邊的紫檀木圈椅裡,一身華貴的雲錦褙子襯得她臉色愈發慘白如紙。她手裡死死絞著一條湖絲帕子,帕子被扯得幾乎變形,指尖深深陷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死死盯著床上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臉,眼神空洞,仿佛魂魄也被那道天雷擊散了。唯一的兒子,她溺愛縱容了十八年,最終招來天譴的兒子……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悲慟和門外冰冷的嘲諷織成的羅網中,拔步床上,那具被太醫判定“魂飛魄散,回天乏術”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濃密如鴉羽的眼睫,極其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
李默隻覺得頭痛欲裂,像是被塞進了一個高速運轉的離心機裡狠狠甩過。無數尖銳的、屬於另一個靈魂的記憶碎片,伴隨著劇烈的眩暈,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他的意識深處——醉仙樓鬥酒,朱雀街縱馬踏傷攤販,倚翠閣一擲千金博花魁一笑……還有最後那刺眼的畫麵:瓢潑大雨中,自己或者說,這具身體的原主)麵目猙獰地撕扯著一個荊釵布裙少女的衣裳,少女絕望的哭喊,天空驟然撕裂的慘白電光,以及瞬間席卷全身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和焦糊味……
“嘶……”
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抽氣聲,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少爺?!”一個跪在床尾的小丫鬟猛地抬頭,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變調。
“默兒?!”國公夫人趙氏像是被燙到一樣,整個人從圈椅裡彈了起來,撲到床邊,雙手顫抖著想去碰觸兒子的臉,卻又不敢,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默兒!你醒了?你睜開眼看看娘!太醫!快傳太醫啊!”
死水瞬間沸騰!壓抑的哭聲變成了劫後餘生的嚎啕,跪了一地的奴仆們紛紛抬頭,臉上涕淚縱橫,望向床榻的目光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狂喜和敬畏。
“少爺醒了!老天開眼啊!”
“祖宗保佑!國公爺在天之靈保佑啊!”
“快!快去請王太醫回來!少爺醒了!”
門外那些幸災樂禍的低語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片刻的死寂後,是更加洶湧的、難以置信的嗡嗡議論聲,如同被驚擾的蜂群。
“醒了?這……這怎麼可能?!”
“天雷都劈不死?這紈絝……命也太硬了吧?”
“嗬,醒了又如何?被雷劈過,還能是個人樣?怕是……廢了吧?”
李默——或者說,占據了這具軀殼的現代化學博士李默的靈魂,艱難地轉動著眼珠。刺目的燭光讓他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鼻腔裡充斥著藥味、淚水的鹹腥味,還有一絲屬於這具身體本身的、縱欲過度的頹靡氣息。他試圖抬起手,卻發現這具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碎裂般的劇痛。
意識深處,屬於原主的混亂、暴戾、貪婪的記憶還在翻滾衝撞,像一群失控的野馬,衝擊著他屬於現代人的理智與認知。眩暈感再次襲來,胃裡翻江倒海。
“呃…嘔……”他猛地側過頭,一陣劇烈的乾嘔,卻隻吐出一點酸澀的膽汁。
“默兒!”趙氏的聲音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用手帕去擦他的嘴角,“彆怕,彆怕!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天爺開恩了!”她緊緊抓住李默冰涼的手,仿佛抓住了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李默的目光越過母親淚痕交錯、寫滿後怕與狂喜的臉,落在床邊不遠處那張紫檀木書案上。案上淩亂地堆著幾本春宮圖冊、幾頁鬼畫符般的塗鴉,還有一方上好的鬆煙墨,一支紫毫筆擱在雕花筆山上。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某種宿命感的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劃亮的火柴,猛地攫住了他混亂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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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紮著,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沙啞破碎的音節:“…紙…筆……”
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屋內的喧囂淹沒,但一直死死盯著他的福伯卻捕捉到了。
“紙筆!快!少爺要紙筆!”福伯激動地嘶吼起來,布滿皺紋的老臉瞬間煥發出一種近乎神聖的光彩。少爺醒了!少爺要紙筆!這簡直是神跡!是少爺開竅的征兆!他幾乎是撲到書案邊,手忙腳亂地鋪開一張雪白的宣紙,顫抖著雙手將蘸飽了墨的紫毫筆遞到李默麵前。
趙氏和所有下人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著李默。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要紙筆做什麼?寫遺言嗎?
李默的手臂抖得厲害,每一次抬起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細微聲響和鑽心的疼痛。福伯見狀,連忙半跪在床邊,用自己枯瘦卻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托住李默的手腕,幫他穩住。
筆尖終於顫抖著觸及了光滑的宣紙。
李默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不是為了壓製身體的劇痛,而是為了在意識深處那片屬於原主的狂暴記憶廢墟上,強行辟出一塊屬於“李默博士”的淨土。前世實驗室裡冰冷的儀器、燒杯裡沸騰的溶液、寫滿複雜公式的白板、元素周期表那嚴謹而優美的排列……這些畫麵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下了靈魂融合帶來的驚濤駭浪。
他猛地睜開眼,眼神裡那屬於原主的渾濁、暴戾和驚懼,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和一種穿越時空、洞悉物質本源的奇異深邃。手腕上的顫抖奇跡般地停止了。
筆走龍蛇!
一個奇異的、由大小方格和拉丁字母構成的表格,帶著一種超越時代的、近乎神諭般的簡潔與秩序感,在雪白的宣紙上飛速鋪陳開來。…氦…4.002602…”…鋰…6.941…”
每一個方格,每一個符號,每一個精確到小數點後數位的數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敲打在李默自己的靈魂上,發出沉悶而堅定的回響。這不是書寫,這是錨定!是他在這個陌生時空、這具腐朽皮囊中,宣告“我是誰”的檄文!
周圍的哭聲、驚呼聲、議論聲,門外勳貴們混雜著驚疑與惡意的低語,甚至母親趙氏帶著哭腔的呼喚……所有的聲音都迅速模糊、遠去,最終被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徹底覆蓋。
積善堂內,隻剩下這唯一的、奇異的聲音。跪在地上的奴仆們忘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自家少爺。趙氏忘記了悲傷,愕然地看著那紙上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鬼畫符”。福伯托著少爺手腕的手,激動得如同風中的枯葉,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一個個誕生的方格和符號,仿佛看到了某種神啟。
門外的議論聲詭異地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透過門縫、窗隙,死死盯著床榻上那個提筆疾書的身影,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一個時辰前被天雷劈得半死、臭名昭著的紈絝,醒來第一件事,竟是寫下了這誰也看不懂、卻莫名令人心悸的……天書?
李默落下最後一筆,元素周期表那完美的框架在宣紙上凝固。他鬆開手指,紫毫筆滾落,在潔白的宣紙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疲憊的墨痕。
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體劇痛瞬間反撲,眼前猛地一黑,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後倒去,意識徹底沉入無邊黑暗。陷入昏迷前,他最後聽到的,是母親趙氏撕心裂肺的哭喊:“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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