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大門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塹,帶著沉甸甸的死亡氣息,橫亙在李默與近在咫尺的真相之間。門後隱約傳來的、逐漸遠去的機械運轉聲,更像是無形的嘲諷與催命的鼓點,一聲聲,一下下,狠狠敲打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加劇著那份令人窒息的焦灼與無力感。
“快!仔細搜查所有屍體!一寸都不要放過!再查一遍周圍牆壁,看看有沒有我們遺漏的細節!”李默的聲音在幽閉壓抑的洞穴通道中回蕩,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深知,現在每一秒都寶貴如金。
士兵們不敢怠慢,立刻更加細致地行動起來。然而,結果依舊令人失望。那幾名被格殺的灰甲守衛,除了手中那奇形怪狀的彎刃和一身仿佛長在肉上、難以剝離的詭異皮甲外,身上幾乎可以說是空無一物,乾淨得令人懷疑,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物、腰牌,更沒有想象中的鑰匙或記載著開門方法的紙條。撬開他們臉上那冰冷的金屬麵罩,露出的隻是幾張毫無特色、甚至帶著某種麻木與僵硬感的中年麵孔,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隻餘下執行命令的本能,這更添了幾分詭異。
“侯爺,四周牆壁我們都反複敲打摸索過了,都是實心的堅硬岩石,回聲沉悶,絕對沒有隱藏的暗門或者額外的機關觸發點!”負責檢查環境的士兵也帶著沮喪回報。
所有的希望,似乎都被迫集中在了那扇布滿複雜齒輪轉盤和推杆、如同沉默巨獸般的金屬大門上。時間在無聲而殘酷地流逝,每一秒的耽擱,都意味著門後的目標可能逃得更遠,可能正在從容地銷毀那些至關重要的圖紙、數據,甚至啟動某種他們尚不知曉的自毀程序。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和時間緊迫帶來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韓震不死心,再次運足力氣,用精鋼打造的刀柄猛撬門縫,用穿著鐵甲的肩頭狠狠撞擊大門,然而大門依舊紋絲不動,反而那反震的力道讓他手臂發麻,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他娘的!這鬼東西到底是什麼造的?怎麼比城牆還結實!”他忍不住低聲咒罵。
李默強迫自己從那股幾乎要燒穿理智的焦急中徹底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帶著血腥和金屬腥氣的冰冷空氣,摒除腦海中所有雜念,將手中的風燈再次湊近,幾乎是貼著那冰冷的金屬門麵,如同最耐心的鑒寶師,仔細觀察著那些轉盤上細微的刻度、推杆根部可能存在的磨損痕跡。它們看似複雜無序,但仔細觀察,其排列組合隱隱暗合著某種他所熟悉的、源於“天工院”風格的數學與機械美感,帶著強烈的邏輯性和精確性,與父親那半塊令牌、殘絹上未燃儘的印記、乃至範永年臨摹地圖上的標記,在神韻上同出一源。
“這不是依靠蠻力或者尋常鑰匙能打開的鎖……”李默喃喃自語,眼神銳利如鷹,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飛速閃過所有與“天工院”那些奇特圖案相關的記憶碎片。父親令牌上那個主齒輪精確的齒數,他記得是二十七齒)、殘絹印記上那條主要弧線延伸的特定角度、範永年信中所附臨摹圖上那個標記旁邊一個極易被忽略的、指向某個方位的細小箭頭……這些看似孤立的細節,此刻在他腦中瘋狂碰撞、組合。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嘗試性地、極其緩慢地逆時針撥動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最為關鍵、位於中心偏左的較小轉盤。轉盤發出輕微而澀滯的“哢噠”聲,內部似乎有著無數精密的簧片和齒輪在相互咬合、試探。
“侯爺,小心機關反噬或者毒箭!”韓震見狀,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再次緊張地提醒,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準備隨時應對不測。
“無妨,我觀此機關,設計思路重在巧思與邏輯驗證,而非單純的暴力防禦。強攻硬撬,反而可能觸發其內部預設的自毀機括,那我們將一無所獲,甚至可能被埋在這山腹之中。”李默全神貫注,聲音低沉而穩定,他的指尖仿佛擁有了生命,細膩地感受著轉盤轉動時那極其微妙的阻力變化,尋找著那冥冥中的“契合點”。他回憶起父親令牌上那個象征著傳承與身份的齒輪,嘗試著將其齒數“二十七”作為第一個轉盤需要轉動的格數,屏住呼吸,極其精準地、一格一格地向左轉動了二十七格。
當第二十七格到位時——“哢。”一聲輕微的、但質感截然不同的、帶著明確“到位”感的清脆契合聲,從門內深處傳來,迥異於之前所有的澀滯聲響。
有效!這個發現讓李默精神陡然一振,仿佛在無儘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他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緊接著,根據記憶中殘絹印記上那條最具代表性的弧線其彎曲的朝向,判斷出對應的方位,果斷地將旁邊一個帶有刻度的垂直推杆,毫不猶豫地向上推到了儘頭。
“嘎……吱……”沉重的推杆被強大的力量推動,內部隨之傳來清晰的鏈條與滑軌摩擦、帶動的聲響,仿佛某個龐大的係統被激活了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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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戰告捷,李默的信心倍增,他感覺自己仿佛觸摸到了這扇“智慧之門”的脈搏。緊接著,他又依據腦海中那些已經逐漸清晰起來的、源於“天工院”圖案組合的潛在規律和數學比例,嘗試操作第三個、第四個相關聯的機括……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越來越充滿一種近乎本能的自信,那些深藏在父親遺物和零散線索中的密碼,似乎正被一步步喚醒、解讀。周圍的士兵們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這位年輕的侯爺,如同傳說中的巧匠公輸般,在那扇令人絕望的金屬巨門上,行雲流水地操作著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複雜機括,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神秘的氛圍。
當最後一個、也是體積最大、位於所有機括正中心的主轉盤,被李默依據範永年地圖上那個特殊箭頭標記所指明的、一個偏離常規的角度,沉穩而堅定地旋轉到位時——
“哢嚓……哢嚓……轟隆隆……”
一陣遠比之前任何聲響都要沉悶、巨大、仿佛來自山腹核心的機括運轉聲,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轟然從門內深處傳來!那扇仿佛亙古不變、堅不可摧的金屬大門,伴隨著沉重的摩擦聲和飛揚的些許灰塵,緩緩地、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向內打開了一條足以讓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打開了!真的打開了!
一股更加濃烈、灼熱的氣息瞬間從門縫中洶湧而出,混合著熱油揮發、熔煉金屬、以及一種類似雷電過後產生的奇異臭氧味道,撲麵而來,幾乎讓人窒息!門後,展現出的是一條明顯經過精心修整、寬闊得足以容納兩輛馬車並排行駛的筆直甬道,兩側壁上是更加密集、光芒更盛的奇異螢石,將前方照得一片幽藍通明,延伸向深不可底的黑暗。而那令人揪心的、遠去的機械運轉聲,此刻聽起來更加清晰,正是從這甬道的儘頭方向傳來!
“快!跟我追!決不能讓元凶逃脫!”李默眼中精光爆射,沒有任何猶豫,低喝一聲,一馬當先,側身便擠入了那尚且狹窄的門縫!韓震見狀,豪氣頓生,緊隨其後,生怕李默有失。身後的皇城司精銳們也被這成功破門的士氣所鼓舞,壓抑著興奮與緊張,依次快速而有序地湧入這神秘的門後世界!
然而,剛一踏入這門後的空間,所有闖入者,包括身經百戰的李默和韓震在內,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全部停下了腳步,幾乎忘記了呼吸,心中湧起滔天巨浪。
這哪裡還是什麼天然形成的洞穴?這分明是一個規模宏大、幾乎掏空了小半座山體的、令人瞠目結舌的地下人工建築!穹頂高懸,遙不可及,下方是黑暗隆咚、深不見底的巨大深淵,仿佛直通地心,隻有數條粗大無比、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鐵索橋,如同巨人的蛛網般,連接著中央一個無比龐大的、由某種暗色金屬鑄造的平台,以及四周陡峭岩壁上開鑿出的、層層疊疊、如同蜂巢般的洞窟和環繞廊道。中央平台上,赫然矗立著幾台造型奇詭、充滿非人想象力的龐大金屬機器,它們布滿了大小不一的齒輪、縱橫交錯的連杆和不知用途的粗大管道,雖然大部分似乎因為倉促撤離而停止了運轉,但機體表麵仍散發著灼人的餘溫,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皮膚微微刺痛的殘餘能量感,讓人心生敬畏與恐懼。四周那些洞窟中,隱約可見排列整齊的工作台、尚未完全熄滅的熔爐、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絕非當代工匠所能打造的工具和閃爍著冷光的半成品零件。
這裡,根本就是一個隱藏在莽莽群山之下、規模遠超想象、技藝超越時代的巨大秘密工坊!是“灰鵲”野心的具象化體現!
然而,此刻這宏偉、詭異而令人心悸的地下工坊,卻顯露出幾分倉促撤離後的混亂與狼藉。中央平台上有幾處非常明顯的匆忙痕跡——散落一地、被踩踏汙損的複雜圖紙、傾倒的器皿中流出不明的粘稠液體、甚至還有一小灘未曾完全乾涸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類似冷卻油漬的東西。而在遠處一條高高懸於深淵之上的廊道上,隱約可見幾個灰色的身影,正動作迅捷地押送著幾個看起來極為沉重、用厚油布蓋得嚴嚴實實的大箱子,快速地消失在一個黑暗的拐角處。
“分頭搜索!控製所有通道和鐵索橋!遇到持械抵抗者,格殺勿論!儘可能抓捕活口,尤其是看起來像工匠和頭目的人!”李默從最初的震撼中迅速掙脫出來,眼神恢複冷厲,如同出鞘的利劍,立刻下達了一連串清晰而果斷的命令。
訓練有素的皇城司精銳們無需更多催促,立刻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散開,分成數股,悍不畏死地衝向那幾條令人膽寒的搖晃鐵索橋和四周如同迷宮般的廊道,喊殺聲與兵刃碰撞聲瞬間在這巨大的地下空間中斷斷續續地響起。
李默則帶著韓震和一小隊最為精銳的親兵,直撲中央平台那幾台最為顯眼的龐大機器。靠近之後,更覺其視覺衝擊力巨大,許多複雜的結構、精密的連接方式,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絕非當代任何工匠技藝所能企及。其中一台機器巨大的夾具上,甚至還牢牢夾著一個尚未完工的、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複雜筒狀部件,其材質與之前找到的那塊染血碎片完全相同,斷口處的精密結構令人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