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命令通過信鴿和快馬,迅速傳回京城。皇城司指揮使馮鉞接到指令,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明暗力量,如同一張無聲的大網,悄然撒向京城及其周邊地區的每一個角落。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侯爺親自在外搏殺,京城這邊絕不能拖後腿,每一個指令都在他腦中反複推敲,確保萬無一失。
碼頭、貨棧、車馬行、茶樓酒肆、乃至一些看似普通的民居宅院,都成為了秘密排查的對象。重點是名稱帶“杏”字,或是可能被江湖人、密謀者習慣性稱為“老地方”的場所。同時,所有進出城門的可疑人員、車輛,也受到了比平日更為嚴密的盤查。皇城司的探子們化身各色人等,目光如炬,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緊張。
京城表麵依舊繁華喧囂,販夫走卒叫賣不絕,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但在這份喧囂之下,一股緊張的暗流正在湧動。嗅覺靈敏的官員和百姓都隱約感覺到,剛剛經曆了一場大亂的京城,似乎又將有大事發生。一些消息靈通之輩更是緊閉門戶,叮囑家人近日少在外走動。
紫宸殿內,皇帝蕭景琰看著馮鉞秘密呈上的、關於李默最新發現和行動的簡報,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案。李默的進展讓他欣慰,這柄利刃果然未曾讓他失望,不僅在西北撕開了口子,更是將線索直接引回了京城。但“灰鵲”的狡猾和那超越時代的技術威脅,更讓他心生警惕。這等敵人潛伏在臥榻之側,其危害遠勝千軍萬馬。他凝視著燭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這帝國暗處的膿瘡,必須徹底剜除。
“告訴馮鉞,京中的排查,要外鬆內緊,莫要搞得人心惶惶。一切以拿到真憑實據、擒獲首腦為先。”皇帝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帝王的權衡與決斷,“必要時,可動用‘影衛’配合。”
“影衛”二字,讓侍立一旁的趙敬心頭一凜,連忙躬身應下。那是直屬於皇帝、隱藏在最深處的力量,輕易絕不動用。陛下此次,是真正動了雷霆之怒,勢要將“灰鵲”及其黨羽連根拔起。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隱藏在陰影中的利刃即將出鞘。
就在京城這張大網悄然收緊的同時,李默在西北山區的行動也進入了尾聲。龐大的地下工坊有價值的東西已被搬空,剩餘無法帶走的機器和設施被安裝了大量的火藥。站在工坊外,李默看著這曾經喧囂如今死寂的魔窟,心中並無多少輕鬆。摧毀這裡隻是斬斷了對方一臂,那最重要的頭狼“灰鵲”仍在暗處窺伺。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仿佛源自地底深處的巨響,整個山體都微微震動了一下,那處耗費了“灰鵲”集團無數心血的秘密基地,在衝天的煙塵和塌陷的碎石中,被徹底埋葬。煙塵彌漫,如同為這段追剿畫上了一個暫時的休止符。
李默最後看了一眼那升騰的煙柱,眼神複雜,有完成階段性任務的釋然,更有對前路未卜的凝重。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聲音斬釘截鐵:“押送俘虜和物資,回京!”前方,是更複雜的戰場。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踏上歸途。繳獲的圖紙、零件、金屬錠裝了整整二十輛大車,由重兵押運。那些被俘的工匠則被嚴密看管,他們是重要的人證,也可能在未來破解天工院技術時發揮作用。隊伍蜿蜒前行,李默騎在馬上,思緒卻早已飛回了京城。
回京的路上,李默的心並未放鬆。他反複研究著那塊金屬密信和“叁”字木牌,指腹摩挲著冰冷的刻痕,試圖從中汲取更多信息。他推敲著“灰鵲”可能的去向和“老地方”的真正所指,腦海中不斷勾勒著京畿的地圖和水係脈絡。“灰鵲”會選擇哪裡?哪裡才是他絕對放心,又能方便其掌控全局、隨時遁走的“老地方”?
數日後,隊伍抵達京郊。李默令韓震負責將俘虜和物資押送至皇城司指定地點嚴加看管,自己則輕裝簡從,先行入城,直奔皇城司衙門。他需要第一時間掌握京中的動態,與時間賽跑。
馮鉞早已等候多時,見麵便直接彙報,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侯爺,京中大規模秘密排查已進行三日,暫無明確進展。名稱帶‘杏’的場所共十七處,可能被稱為‘老地方’的暗點排查了三十一處,皆未發現‘灰鵲’或大量可疑人員聚集的跡象。各城門盤查也未發現符合特征的目標。”他心中有些挫敗,對手的隱匿能力超乎想象。
這個結果並未出乎李默的預料。他臉上看不出失望,反而更加沉靜,越是此時,越需冷靜。
“擴大範圍,將排查延伸到通州、涿州等京畿重要城鎮,尤其是水陸碼頭。他們從水路撤離,很可能在這些地方換乘或隱匿。”李默沉聲道,思路清晰,“另外,重點查近幾個月內,京畿各地是否有富商巨賈購入或租賃大型、僻靜的宅院,尤其是帶地下室或靠近水源的。”他相信,隻要“灰鵲”帶著“樞核”和核心人員行動,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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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馮鉞領命,心中對李默的細致深感佩服,正要轉身去安排,一名負責監控各處暗線的千戶卻急匆匆求見。
“侯爺!馮大人!有情況!”千戶臉上帶著興奮與急切,語速飛快,“我們監控城南‘悅來’車馬行的人回報,一個時辰前,車馬行接了一單奇怪的生意。雇主出手闊綽,包下了三輛最好的馬車,要求今夜子時初刻,準時到西城‘積水潭’附近的‘聽雨巷’口等候,具體去哪,到時再說。而且要求馬車要足夠寬敞舒適,能長途跋涉。”
子時!又是子時!與密信上“灰鵲”需於子時前抵達“老地方”的時間高度吻合!李默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久違的獵殺前的興奮感掠過心頭。
“積水潭”一帶,雖在城內,卻相對偏僻,多是一些官員富商的彆業和倉庫,巷道複雜,正是隱匿和轉移的絕佳地點!
“聽雨巷……”李默迅速在腦中回憶著京城地圖,一個早已被遺忘的名字浮現,“那條巷子儘頭,是不是有一處廢棄的‘茗月軒’茶樓?”
“侯爺明察!正是!那茶樓倒閉多年,但地方寬敞,後院直通積水潭支流,確實是個容易被人忽略的‘老地方’!”千戶激動道,仿佛已經看到了功勞在望。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似乎瞬間串聯了起來!“灰鵲”很可能就將碰頭地點定在了那座廢棄的“茗月軒”茶樓!而對方包下馬車,顯然是為會後迅速轉移做準備!
“太好了!”馮鉞也忍不住擊節,臉上露出振奮之色,“侯爺,我立刻調集人手,秘密包圍茗月軒,隻等子時一到,便可甕中捉鱉!”
“不!”李默卻抬手阻止,眼中閃爍著冷靜而銳利的光芒,越是接近獵物,越要謹慎,“‘灰鵲’狡猾多疑,此刻說不定正在暗處觀察。大規模調動人馬,極易打草驚蛇。而且,茶樓內部情況不明,是否有密道機關亦未可知。”他不能承受任何失誤的風險。
他沉吟片刻,腦中飛速權衡,果斷下令:“挑選二十名最頂尖的好手,由我親自帶隊,提前潛入茶樓及其周邊區域設伏。馮指揮使你坐鎮皇城司,協調各方,在外圍布下第二道包圍圈,一旦聽到信號,立刻封鎖所有出口和水道,絕不能放走一人!”他要親眼看一看,這“灰鵲”究竟是何方神聖。
“侯爺,您親自去太危險了!”馮鉞勸阻道,麵露憂色。李默是主心骨,不容有失。
“無妨,對付這等巨奸,我必須親自去。”李默語氣堅決,不容置喙,“按計劃行事!記住,我要活的‘灰鵲’!”隻有活口,才能挖出更多的秘密。
夜色漸深,積水潭一帶愈發寂靜。廢棄的“茗月軒”茶樓在黑夜裡如同一個沉默的巨獸,等待著獵物的到來。寒風掠過枯枝,發出簌簌聲響,更添幾分肅殺。
李默帶著精挑細選的二十名高手,如同鬼魅般,借著夜色和地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了茶樓及其周圍的院落、巷道之中。他們藏身於斷壁殘垣、屋頂樹梢,每一雙眼睛都如同鷹隼般銳利,死死盯住了茶樓的正門、後門以及臨水的窗戶。李默伏在屋脊陰影處,呼吸綿長,身體緊繃如弓,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感受著周圍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等待,是最煎熬的考驗。
時間一點點流逝,接近子時。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街道儘頭,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和車輪滾動聲。三輛豪華馬車,準時出現在了聽雨巷口,靜靜地停在那裡等待,如同蟄伏的獸。
又過了一會兒,另一條小巷的陰影裡,出現了幾個身影。他們步履輕快,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徑直走向茶樓的後門。
為首一人,身披鬥篷,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麵容,但其身形步態,卻隱隱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穩與……一絲難以掩飾的陰鷙氣息。
李默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正主來了!所有的分析與等待,都是為了這一刻。
他打了個手勢,所有埋伏者屏住了呼吸,弓弩上弦,刀劍出鞘半寸,冰冷的殺機在夜色中彌漫。
那披著鬥篷的身影在茶樓後門前停下,似乎確認了一下左右,然後抬手,有節奏地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