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被她看得渾身一僵。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躥上來,後脖頸的汗毛都炸開了。
她甚至以為是自己餓出了幻覺。
一個半死不活的丫頭片子,怎麼會有這種目光?
那不是看人。
是看一塊砧板上的肉,琢磨著從哪兒下刀最省事。
這股寒意隻持續了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臉上燒起來的燥熱給壓了下去。
她居然被一個賠錢貨給嚇住了?
這事要是傳出去,她張翠花的臉往哪兒擱!
“小賤蹄子,你看什麼看!”
張翠花尖著嗓子往前一衝,伸手就朝沈空青護在懷裡的木盒抓去。
“你爹媽的撫恤金就藏這裡頭吧?給老娘拿來!”
沈空青沒躲。
就在張翠花那雙沾著雞糞、又乾又糙的手快要碰到木盒時,她開口了。
聲音不大,還帶著病後的沙啞,但每個字都砸得又冷又硬。
“大伯母,這是奶奶的遺物。”
“你真要搶死人的東西?”
說話時,沈空青的目光從張翠花扭曲的臉上,移到了她粗壯的脖子上。
她心裡一片平靜,不是生氣,更不是害怕。
她隻是本能地在盤算,手要怎麼動,才能最快地捏碎這根脖子。
這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才學會的本事。
張翠花就是個會撒潑的村婦,她的凶悍,全靠彆人軟弱。
她哪見過這種陣仗?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麵前的不是什麼侄女,是一頭在黑地裡餓了太久,終於亮出牙的野狼!
她伸出去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指尖離木盒隻有一寸遠,卻怎麼也不敢再往前。
牛棚裡爛草的味道,好像都凝固了。
就在張翠花快被這種說不出的壓力逼瘋時,眼前的沈空青卻變了。
那股能把人活活掐死的氣勢一下子沒了。
她飛快地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抖著,蠟黃的臉上全是影子。
她又變回了那個誰都能捏一把的受氣包。
她縮著肩膀,身子發抖,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滿是委屈和絕望。
“大伯母……我爹媽的撫恤金……不都給寶根哥蓋房買工作了嗎?”
“奶奶病著,我求你一塊錢買藥你都不給……”
“我現在啥都沒了,就剩下奶奶留給我的這個破盒子……”
這一下子的變化,讓張翠花心裡那股沒來由的寒氣更重了。
她狠狠打了個哆嗦。
剛才那感覺太真了,可眼前這丫頭分明還是那副慫樣。
是自己餓暈頭,眼花了?
對,肯定是這樣!
張翠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但心裡終究是發毛。
她不甘心地在沈空青身上和她屁股底下的草堆裡胡亂扒拉一通,除了熏人的黴味和牲口糞的騷臭,什麼都沒翻到。
“哼!算你識相!”
她嘴上不認輸,撂下一句狠話。
“彆以為這事兒就完了!你爹媽那筆錢,我早晚給你掏出來!”
“過幾天你要是再交不出錢,就彆怪我心狠,把你賣到山裡給老光棍當媳婦兒,好歹能換幾袋棒子麵!”
說完,她又朝沈空青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才罵罵咧咧地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沈空青才慢慢抬起頭。
她臉上的害怕和淚水一下子就乾了。
隻剩下一片死寂。
賣了她?
好啊。
就怕你張翠花,有命拿錢,沒命花。
她低下頭,手撫過懷裡破舊的木盒。
銅鎖已經鏽死,她也懶得去找鑰匙。
手指並攏,用上在末世學來的巧勁,對著鎖扣的位置猛地一掰。
鎖應聲而斷。
盒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