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雨徹底停了。
最後一滴雨水從樓梯頂的屋簷滑落,在晨曦中折射出微弱的反光,滴入下方積水中,漾開一圈漣漪,隨即歸於平靜。
籠罩校園多年的陰鬱和死寂,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雨後初霽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生機。
陽光穿透稀薄的雲層,灑在濕漉漉的天台地麵上,蒸騰起淡淡的水汽。遠處,久違的鳥鳴聲隱約傳來。世界仿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蘇醒。
王平卻無暇感受這份新生。他單膝跪地,右手死死按著劇痛欲裂的額頭,左手撐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腦海中,那場大雨中的離彆場景如同失控的膠片,反複衝刷著他的意識。
——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視線模糊。車站昏黃的燈光在雨幕中搖曳。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裙、瘦小身影的女孩,用儘全力抓著他的手,小小的身體因哭泣而劇烈顫抖。
她的臉……那張原本模糊的側臉,此刻變得清晰:蒼白,滿是淚水和雨水,一雙和他極為相似的大眼睛裡,盛滿了巨大的恐懼和不舍,嘴唇哆嗦著,一遍遍重複著:“哥哥……彆丟下我……哥哥……”
——然後,是粗暴的拉扯。幾個穿著深色製服、看不清麵容的大人,強行掰開女孩緊抓著他的手指。
女孩發出絕望的尖叫,在最後時刻,將一個用舊手帕包裹著的小小的、穿著紅色裙子的布娃娃,硬塞進他手裡。
布娃娃很舊,裙邊都磨破了,但女孩的眼神卻像在托付全世界。
——“彆忘了找我!哥哥!一定……”話音未落,她已被拖進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座,車門“砰”地關上,隔絕了所有聲音。
車輪碾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迅速消失在迷蒙的雨夜儘頭。隻剩下他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空蕩蕩的站台,手裡緊緊攥著那個還有餘溫的布娃娃……
“呃啊……”王平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不僅僅是頭痛,心臟更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窒息般的悲傷和巨大的負罪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妹妹!他真的有妹妹!他把她弄丟了!在那樣一個雨夜!
“王平!”黃曼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
她快步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指尖凝聚起柔和的白色微光,輕輕點在他的太陽穴和心口位置。
一股清涼平和的氣息滲入,暫時緩解了記憶風暴帶來的衝擊,但也讓他本就透支的精神徹底鬆懈下來,身體一軟,幾乎完全靠在了黃曼身上。
小波也跑了過來,小手緊緊抓住王平的衣服,帶著哭腔:“平哥!你怎麼了?彆嚇我!”
黃曼支撐著王平,眉頭微蹙。
她能感覺到王平精神力的嚴重透支,以及右臂那道汙染印記因劇烈情緒波動和力量消耗而出現的擴散跡象。
更麻煩的是,那些突然複蘇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正在衝擊他本就脆弱的意識防線。
“精神衝擊過大,汙染有擴散風險。必須立刻靜養疏導。”黃曼迅速做出判斷,她的目光掃過恢複正常的校園,“這裡不宜久留,循環解除,現實世界的關注很快會到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遠處隱約傳來了警笛聲和汽車引擎的聲響,似乎正朝著學校方向而來。
廢棄多年的學校突然恢複正常,必然會引起官方的注意。
就在這時,天台入口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魏子騰氣喘籲籲地跑了上來,臉上帶著緊張和後怕,但看到沐浴在晨光中的三人以及地上消散的執念痕跡後,立刻換上了如釋重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