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定義……在……此刻的選擇……”
雲老板的喃喃自語,在歸墟冰冷意誌的咆哮與王平熾熱叩問的夾縫中,微不可聞,卻仿佛耗儘了百年的氣力。
她身上的鳳冠霞帔,光芒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映照出她臉上那極致痛苦與掙紮後的、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
歸墟的侵蝕鎖鏈已纏繞而上,冰冷刺骨,試圖將她重新拖回那永恒循環的噩夢,將她的執念徹底煉化為純粹的能量源。
那充滿誘惑與威脅的低語,如同魔音貫耳:“臣服!永恒舞台方為歸宿!真實皆虛妄,唯寂滅永恒!”
王平屏住呼吸,將所有精神力凝聚於雙眼,緊緊注視著雲老板。
他知道,任何外部的言語都已多餘,這是她與自己百年執念的最終對決。
他能做的,隻是作為一個見證者,一個……或許的引路人。
時間仿佛凝固了刹那。
突然,雲老板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盈滿哀婉、瘋狂、迷茫的眼眸,此刻竟清澈得如同雨後的夜空,一種決絕的、近乎殉道者的光芒在其中燃燒起來!
“我……想再唱一次……”她輕聲說,不是對王平,也不是對歸墟,更像是……對自己靈魂的低語,“不是為了永恒……而是為了……告彆。”
“吼——!”
歸墟的意誌發出震怒的咆哮,鎖鏈驟然收緊,試圖扼殺這“異端”的念頭!整個劇院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規則亂流如同風暴般肆虐!
但雲老板笑了。那笑容,淒美而釋然,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滄桑。她不再抵抗鎖鏈的束縛,反而張開雙臂,擁抱般迎向那件與她靈魂融合的鳳冠霞帔!
“霓裳……陪我……唱這最後一出。”
轟——!
無法形容的光芒,自那件古老戲服上爆發!不是怨念的血紅,也不是歸墟的幽暗,而是一種純淨的、燃燒靈魂本源產生的、月華般皎潔卻又帶著焚儘一切決絕的光輝!
光芒所至,歸墟的侵蝕鎖鏈如同冰雪消融,發出“滋滋”的慘叫,迅速退散!那冰冷的意誌發出不甘的怒吼,卻被這純粹的靈魂之光逼退,暫時縮回了後台最深處的陰影中。
雲老板的身影在光芒中變得透明,卻愈發顯得聖潔而莊嚴。她看向王平,眼神複雜,有感激,有釋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謝謝你……叫醒我。”她的聲音空靈,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這出百年的獨角戲……該落幕了。”
她轉身,麵向那空無一物、卻又仿佛坐滿了古今知音的觀眾席,水袖輕揚,擺出了一個完美的起手式。
沒有鑼鼓,沒有絲竹,她清唱而起,唱的不是《貴妃醉酒》,也不是《牡丹亭》,而是一段無人聽過的、婉轉低回、道儘平生滄桑的散板。
唱詞模糊,意蘊卻直達靈魂深處。那是對舞台的眷戀,對藝術的至愛,對命運的嗟歎,以及對……放手的釋然。每一個音,每一個眼神,都不再是戲劇的演繹,而是生命的絕唱。
隨著她的歌唱,星輝大劇院宏偉的幻象開始如同退潮般消散。
華麗的吊燈黯淡、熄滅,猩紅的天鵝絨座椅化作飛灰,精致的舞台布景片片剝落,露出背後荒蕪、破敗的真實景象——焦黑的梁柱,坍塌的樓座,積滿厚厚灰塵的廢墟。
台下那些虛幻的觀眾,麵容由模糊變為清晰,卻不再是陌生的臉孔,而是雲老板記憶中一個個真實的、曾為她喝彩或沉默的麵容,他們微笑著,或流著淚,對她報以最後的、無聲的掌聲,然後身影漸漸淡去,歸於虛無。
那些被束縛的次級執念——龍套、樂師、失意者——也停止了躁動,臉上露出茫然、繼而解脫的神情,化作點點流光,消散在空氣中。
整個“域”的規則,正在以一種溫柔而不可逆轉的方式,自我瓦解。沒有爆炸,沒有崩塌,隻有一種深沉的、積鬱了百年的悲傷與疲憊,在緩緩流淌、消散。
王平靜靜地站在逐漸顯露的廢墟舞台上,看著光芒中心那越來越淡薄、卻越來越耀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