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區的日子,在壓抑的寂靜中緩慢流淌。
第四天清晨,當第一縷模擬日光透過特殊材質的窗戶,柔和地灑進病房時,王平從一場充斥著混沌光影的淺眠中驚醒。
冷汗浸濕了額發,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擂動。他下意識地試圖調動精神力驅散噩夢的殘影,卻隻換來一陣尖銳的頭痛和更深的眩暈,讓他不得不重新閉上眼,急促地喘息。
這種無力感,比身體的傷痛更折磨人。像是一個習慣了翱翔的鷹隼被折斷了翅膀,困在狹小的籠中,每一次試圖振翅都隻會扯動傷口,提醒著自己的窘境。
焦躁如同細小的毒蟲,在心底啃噬。他睜開眼,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那片純白仿佛映照出他內心的荒蕪。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縫隙。動作極其輕微,若非室內過於安靜,幾乎難以察覺。
是黃曼。
她依舊穿著病號服,臉色比前兩日稍好一些,但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感並未消散,走路時腳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浮。
她手裡端著一個白玉小碗,碗口氤氳著溫熱的白色霧氣,散發出一種苦澀中帶著奇異清香的藥味。她沒有看王平,徑直走到床邊,將玉碗輕輕放在床頭櫃上。
然後,她伸出那雙依舊穩定、卻略顯蒼白的手,開始無聲地進行一係列準備工作。她先是用一塊溫熱的濕毛巾,動作極其輕柔地擦拭王平額頭的冷汗,指尖偶爾不經意地觸碰到他的皮膚,帶著一絲沁人的涼意,卻奇異地安撫了他因噩夢而躁動的神經。
接著,她調整了一下王平手臂上敷著的藥膏繃帶,檢查有無滲液或不適。她的動作專注、細致、一絲不苟,仿佛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藝術品,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王平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低垂的眼睫,那上麵似乎還凝結著未曾完全恢複的倦意;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線條依舊清冷,卻莫名給人一種磐石般的安定感。
空氣中彌漫的苦澀藥香,她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這種無聲的、近乎本能的照料,像一股細微卻持續的暖流,悄然浸潤著他焦躁的心田。
那份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無力感,似乎被這靜謐的關懷輕輕托住,不再下墜。
黃曼做完準備工作,端起玉碗,用一把小巧的玉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藥汁,輕輕吹了吹,遞到王平唇邊。
她的眼神依舊避開與他對視,隻是落在藥勺上,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確保藥汁溫度適宜這一件事上。
王平遲疑了一下,還是微微張口,將藥汁咽下。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苦味道瞬間在口腔中炸開,讓他險些吐出來,但緊接著,一股溫和的暖意便從喉間流向四肢百骸,仿佛乾涸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潤,連識海中那針紮般的刺痛感都輕微地緩解了一絲。
他注意到,黃曼端碗的手指,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僅僅是調配這碗藥、完成這一係列動作,對她此刻的狀態來說,已是極大的負擔。
他喉嚨動了動,想說聲“謝謝”,或者問一句“你好些了嗎”,但話語堵在喉嚨裡,最終隻是化作一個極其輕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點頭。
黃曼似乎接收到了這個信號。她依舊沒有抬頭,但緊繃的嘴角線條,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她繼續一勺一勺地,耐心而沉默地喂他喝完整碗藥。
整個過程,除了藥勺與碗沿偶爾碰撞發出的細微清響,病房裡再無其他聲音。
喂完藥,黃曼仔細地替他擦淨嘴角,然後將一塊散發著寧神香氣的安神木放在他枕邊,便端起空碗,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自始至終,沒有一句交流。
她離開後不久,魏子騰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正在閃爍著數據流的平板。
“平哥!感覺怎麼樣?曼姐剛給你送藥來了吧?我跟你說,我分析了你這幾天的腦波數據,發現一個特彆有意思的波動模式,雖然整體低迷,但在特定頻段有異常活躍的跡象,這說不定是……”他語速極快,試圖用他熟悉的技術領域打破沉悶。
然而,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因為他看到王平並沒有像前幾天那樣閉目抗拒或眼神空洞,而是靜靜地看著他,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裡有了一絲極淡的、類似於“我在聽”的微光。
魏子騰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爆發出驚喜,但他很快壓下情緒,撓了撓頭,換上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容,開始講一些蹩腳到令人尷尬的冷笑話和巡夜司內部流傳的、無關緊要的八卦趣聞。
他的笑話並不好笑,甚至有些冷場,講述也時常顛三倒四,但他努力營造活躍氣氛的意圖,和他眼神中那份藏不住的關切與擔憂,卻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王平沒有笑,也沒有打斷。他隻是聽著,偶爾,當魏子騰因為一個特彆糟糕的雙關語而自己先忍不住乾笑起來時,王平的嘴角會極其微弱地牽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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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細微的變化,足以讓魏子騰像受到莫大鼓勵一般,說得更加起勁。
一種奇特的氛圍在病房內彌漫開來。
沒有熱烈的交談,沒有激動的情緒,隻有無聲的喂藥、蹩腳的笑話、和偶爾的眼神交流。
但這看似平淡甚至有些尷尬的互動,卻像無聲的春雨,一點點地融化著凝結在三人之間的冰層,滋養著因重創而變得脆弱的信任紐帶。
王平開始嘗試回應。第一次,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指了指水杯。魏子騰立刻像得到聖旨般,殷勤地遞上水,眼中滿是激動。
第二次,當魏子騰提到某個技術難題時,王平用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吐出了幾個關鍵詞。魏子騰如獲至寶,立刻展開詳細解釋,儘管王平大部分時間隻是聽著。
這種緩慢的、小心翼翼的重新連接,比任何轟轟烈烈的誓言都更加真實有力。它建立在共同經曆的生死考驗和此刻共同的脆弱之上。
黃曼的沉默守護,魏子騰的笨拙關懷,以及王平艱難的回應,共同編織成一張細密而堅韌的網,將三人緊緊聯係在一起,對抗著外界的壓力與內心的陰霾。
傍晚,黃曼再次送來湯藥時,王平在她轉身離開前,用儘力氣,低聲說了一句:“……你自己……也當心。”
黃曼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但背影似乎不再那麼僵硬。魏子騰在一旁看著,偷偷抹了抹眼角。
希望,如同石縫中鑽出的嫩芽,雖然微弱,卻頑強地生長著。
然而,在這片漸漸回暖的土壤之下,那源自歸墟的汙染和過度承載的魂力,依舊如同潛伏的暗礁,等待著下一次潮汐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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