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帥府深處，書房內燭火搖曳，將幾個人的影子拉長，投在牆壁上，顯得格外詭譎。
吳有桂坐在主位，看著被明公引薦而來的、做男裝打扮的李懷謹，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狂喜，但麵上卻隻是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恭敬。
他立刻起身，對李懷謹拱手，語氣帶著屬臣應有的謙卑：“末將吳有桂，參見……公……子。公子能親臨邊關，實乃我等之幸，亦可見……複興大業之決心。”
他言辭懇切，姿態放得極低，將一個“忠臣”的模樣演得十足。
他絕口不提之前被李懷謹拒絕的尷尬，仿佛那事從未發生，熱情地招呼三人入座，目光在掃過作隨從打扮、氣息內斂的楚嫣沅時，也隻是一掠而過，並未過多在意。
明公渾濁卻精光內蘊的老眼微微一眯，嗬嗬一笑，接過話頭：“吳將軍客氣了。少主此次前來，正是感念將軍忠心，願與將軍共圖大事。
隻是，山海關乃虎狼之地，少主身份尊貴，不宜暴露。
老夫鬥膽，向將軍為少主求一個參軍之職，以便留在軍中，就近聆聽將軍教誨，也可……親曆其境，知曉將軍是如何為我等大業籌謀的。”
這“聆聽教誨”與“親曆其境”說得巧妙，既給了吳有桂麵子，也點明了李懷謹此行有監督之意。
吳有桂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卻是一聲冷笑，老狐狸這是不放心他。他當即拍板：“明公所言極是！此事易爾，末將即刻便為公子安排。”
他答應得爽快，仿佛毫無芥蒂。
這時，吳有桂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粗略畫出山海關防務圖，低聲道：“明公，此次我們直接開關，乃下下之策。關內將士多與北真有血仇，也並非我嫡係，一旦明著放人進來，恐生嘩變，局麵將不可收拾。”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末將之意，是讓北真‘憑本事’打進來。我們可暗中調整布防，將那些……不甚聽話的部曲，置於最前沿，借北真之手，為我們清除障礙。
待其兩敗俱傷，我軍主力再出麵收拾殘局。如此，既可達成目的，又能借此戰整合軍隊，剔除異己，將山海關五萬大軍，真正牢牢握於掌心。”
他說話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李懷謹，仿佛一切籌謀都是為了她未來的帝業。
李懷謹和楚嫣沅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李懷謹麵色平靜，袖中的手卻微微握緊。
楚嫣沅則低垂著眼瞼，如同真正的護衛，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卻將吳有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看在眼裡。
明公撚著胡須，緩緩點頭，似在斟酌吳有桂的計劃，半晌才道：“將軍思慮周詳，老朽佩服。隻是……此事關乎重大，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尤其是少主的安全，乃重中之重，萬不能有絲毫閃失。不知將軍對於如何確保少主萬全，可有具體安排？”
他這話，明著是關心李懷謹安危，實則是在試探吳有桂是否願意將李懷謹置於他的保護和控製範圍之外。
吳有桂何等精明，立刻聽出弦外之音，他臉上露出誠摯無比的表情：“明公放心！公子身份尊貴，乃我等希望所係。在末將這帥府之中，必定確保公子絕對安全。所有計劃實施之前，也必先稟明公子，請公子定奪。”
他話說得漂亮，將李懷謹捧得極高，承諾請示，但“在帥府之中”和“稟明”這些詞，卻巧妙地暗示了主導權依舊在他手中。
明公聞言，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麵上卻露出欣慰之色：“有將軍此言，老朽便放心了。”
書房內，燭火依舊。幾人談笑風生，看似一團和氣，共同描繪著未來的藍圖，但平靜的水麵之下，卻是暗流洶湧，各懷心思。
吳有桂想的是如何將前朝郡主這塊“金字招牌”牢牢控在手中，作為自己攫取更大權力的籌碼；
而明公則在不動聲色間，不斷試探著這位“盟友”的底線與忠誠。
李懷謹在一旁聽著吳有桂和明公的對話，好幾次都想開口問清楚，蕭景的現在的處境。
不過，她心裡清楚，問了也是白問。
不管是明公授意還是吳有桂自作主張，他們都不會說實話，反而會事得其反。
還不如自己私下打聽。
她悄悄和楚嫣沅交換了個眼神，隨即起身對還在密談的二人說道：“明公，吳將軍，你們慢聊，我們先行告退。”
吳有桂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明公則是心知肚明，卻什麼也沒說。
待二人走後，吳有桂主動提起話頭：“明公，關於郡主和那個蕭景的事……末將之前擅自做主，還請您勿怪。”
他故意說得含糊，但相信以明公的手段，肯定早就知道了。
他這一招以退為進，直接把對付蕭景說成是為了郡主的大業著想，既能表忠心，又能打消明公的疑慮。
明公聞言，滿意地點點頭：“你做得對。就算你不動手，老夫碰上那小子也不會留情。郡主身負血海深仇，豈能被兒女情長所累？”
說著，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殺機：“那小子現在到了山海關，你打算怎麼處置？有把握除掉他嗎？”
雖然明公之前答應李懷謹不動蕭景，但那不過是緩兵之計。在他眼裡，蕭景就是個隱患，必須儘早清除。
吳有桂自信一笑：“明公放心，末將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那小子現在進退兩難，無論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您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很好。”明公滿意地捋了捋胡須，隨即嚴肅警告：“不過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少主知道，明白嗎？”
“末將明白，請明公放心。”吳有桂恭敬應道。
兩個老狐狸相視一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殺意。
“明公，末將為你和郡主準備了廂房，我這就安排你們入住。請隨我來……”吳有桂這時起身，對明公笑了笑道。
明公微微頷首，起身隨著吳有桂走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