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的目光在張自在身上停留了許久，那聲“進化”如同冰冷的楔子，釘入了本就凝重的空氣。他沒有再追問，隻是轉身回到洞口，背影透著一股壓抑的躁動。洞內隻剩下八戒時斷時續的鼾聲和張自在微不可聞的呼吸。
夜，更深了。
洞外傳來的風聲裡，那股水汽與腥甜的味道越來越明顯，甚至隱約能聽到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轟鳴，如同某種巨獸在遠方喘息。
張自在閉目凝神，不再試圖修複身體——那需要時間和能量，而他現在嚴重匱乏兩者。他將全部心神沉入意識深處，那片暗金色的霧靄暫時平靜，但他能感覺到，混沌種子仍在緩慢而堅定地消化著吞噬而來的一切。那些關於古佛國、關於法則、關於“竊火者”的碎片信息，如同沉入深海的寶藏，等待著被再次打撈。而那兩個神秘音節，則像兩把鎖，懸浮在信息迷霧的最深處。
時間一點點流逝。
當天邊那輪紫色的“月亮”升至中天，將冰冷的光輝灑向荒原時，洞外那低沉的轟鳴聲陡然變得清晰、響亮！
不再是遙遠的背景音，而是近在咫尺的咆哮！
孫悟空猛地站起身，金瞳銳利如刀，透過石縫死死盯向外界。
張自在也睜開了眼睛，灰色的漩渦緩緩轉動，捕捉著空氣中能量與信息的異常流動。
“水聲……”孫悟空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很大的水聲。”
而且，那水聲中，夾雜著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東西——無數細碎的、仿佛億萬生靈在泥沙中掙紮、摩擦、哀嚎的聲音。
八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醒，一骨碌爬起來，驚恐地縮到孫悟空身後：“猴哥！什麼聲音？是不是那些穿盔甲的又追來了？”
“不是。”孫悟空搖頭，神情凝重，“是河。”
“河？”八戒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河……流沙河？！我們跑到流沙河來了？！”
流沙河。這個名字在黯淵界代表著吞噬與死亡，是連妖魔都望而卻步的絕地。
“定位完成。”張自在冰冷的聲音響起，他不知何時已勉強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靠著岩壁，“當前坐標……流沙河東岸，約十七裡。能量讀數……與數據庫記載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二。”
他竟然在昏迷和虛弱中，憑借環境信息的細微變化和混沌種子的龐雜知識庫，完成了定位。
“怎麼辦？猴哥！咱們快跑吧！”八戒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立刻挖個地洞鑽進去。
“跑？”孫悟空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嘲弄，“往哪兒跑？後麵是萬骸山和不知道在哪的禿驢，前麵是流沙河。你選一個？”
八戒頓時語塞，臉皺成了一團。
就在這時，那震耳欲聾的河水咆哮聲中，忽然夾雜進了一個新的聲音。
一個……低沉、沙啞，仿佛被粗糙的沙石摩擦了千萬年，帶著無儘疲憊與麻木的……哼唱？
沒有歌詞，隻有單調、重複、不成調的旋律，伴隨著河水奔流的轟鳴，幽幽地飄蕩過來。那哼唱聲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水聲，直接鑽進三人的耳膜，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詭異穿透力。
“誰……誰在唱歌？”八戒的聲音抖得厲害。
孫悟空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他握緊了拳頭，周身妖力暗湧。
張自在灰色的眼眸中，數據流再次加速。他捕捉著那哼唱聲中的信息。
“音頻分析……非實體聲波。能量頻譜……與流沙河怨氣、死氣高度重合。疑似……某種精神投影或……地縛靈現象。”
他的目光投向洞外哼唱聲傳來的方向，那裡是流沙河的方向。
“目標……與‘輪回’、‘罪孽’概念強關聯。初步判斷……與卷簾大將……沙悟淨……存在聯係。”
沙悟淨！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孫悟空心中激起波瀾。他金瞳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追憶，有嘲弄，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那哼唱聲還在繼續，單調，麻木，仿佛永無止境。但在那麻木之下，仔細聆聽，似乎能感受到一種被漫長歲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絕望，以及一種……更深沉的，仿佛沉澱了無數輪回的悲哀。
“他在那裡。”孫悟空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就在河裡。”
不是猜測，是某種源自古老聯係的確認。
張自在緩緩點頭：“能量反應確認。目標狀態……非生非死，與流沙河綁定度……極高。其存在本身……即是此地‘罪業’與‘輪回’法則的……具象化體現之一。”
他頓了頓，看向孫悟空：“接觸……風險極高。其意識……可能已被流沙河同化……或……承載了過於沉重的輪回記憶……無法正常交流。”
孫悟空沉默著，望著洞外那片被紫色月光映照得更加詭異的、傳來哼唱與咆哮的方向。河水奔流的轟鳴與那麻木的哼唱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絕望而詭異的畫卷。
他知道，要渡河，要西行，遲早要麵對這個“故人”。
隻是沒想到，會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下，這樣一種……境地中。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水汽與腥甜的、流沙河特有的氣息灌入肺腑，帶著刺骨的寒意。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帶著桀驁與苦澀的笑容，“既然找上門了，哪有不見的道理！”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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